成为大女主,就能拥有一个开挂的人生?——从《那年花开月正圆》谈起

成为大女主,就能拥有一个开挂的人生?——从《那年花开月正圆》谈起

导读:“每个男人都爱我,每个女人都恨我”,是大女主剧的基本套路。让年轻女孩不能正确认知自己,作为成长指南是否简单粗暴?“周莹的良善宽容,我看都是瞎编,商场会改变人的气质。”女性利用她们的外貌、能力、甚至对男人的掌控走向成功,有一天会无法满足自己。

《境界》独立出品【女性成长】

受访嘉宾:

慕岚,曾任外企职员,现为全职妈妈

溪川某机构总经理

往往,曾任媒体高管,现全职侍奉

采访/王东莉 录音整理/Tirzah、Joanne

前段时间,孙俪主演的以清末陕西女首富周莹为原型的电视剧《那年花开月正圆》一时爆红。从《甄嬛传》《芈月传》到《大唐荣耀》《楚乔传》,再到《那年花开月正圆》,“大女主”IP已成当下女性剧的主流。虽然观众吐槽“套路雷同,累觉不爱”,但明年还有15部大女主剧等着播出。一个女性微信公号热气腾腾地宣告:“愿我们在大女主时代,神采飞扬地生活。”

在这些剧集里,女主的角色通常会被嫁接到某个著名历史女性身上,在她传奇励志的一生中,众多男性都为了烘托她而存在,而这个有能力有品格有野心且有颜值的女性,最终成长为一名超越男性的“强者”。“每个男人都爱我,每个女人都恨我”,这是大女主剧的基本套路。吸引三个男人的爱,是大女主的标配,而《那年花开月正圆》里爱周莹的男人超标达到五个之多!当然,情节与历史上真实的周莹基本无关。

萧红曾在她的时代悲叹,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与之相比,当代女性的天空是高的,能力与知识的羽翼是丰满的,但当她们从传统的角色里出走,进入与男人一样的生存丛林,真的能靠着自己,从沉重的大地上轻轻跃起?借鉴热门剧集的智慧,真的可以帮助新一代女性在复杂艰巨的现实处境里,活出逆袭开挂的人生吗?

简单粗暴的成长指南?

慕岚:在开始的几集里,编剧很好地塑造了周莹这个人物的形象,让她成为一个独立的,甚至是在当时的年代里很叛逆的女性角色。当她面对男性的时候,没有一般女性那种卑躬屈膝的态度,不论和养父在一起,还是面对二少爷,或者吴聘,她都不卑不亢。其次,周莹没有过于强调自己的性别角色,虽然她是一个女性,但在面对她感兴趣的事,比如商业,她愿意不断尝试,甚至突破当时对她性别的限制,这点我很欣赏。

哪怕在今天,其实当社会来评价一位女性时,还是会先从她的性别入手。我们常常会忽略当上帝创造人的时候,祂是照着自己的形象来造男造女,上帝也把自己的形象放在女性的生命中。当我看到一个女性,愿意去追求上帝放在她生命当中的这些能力和恩赐的时候,我认为她是一个值得欣赏的女性。

往往:我看了大部分剧集。这个人物塑造得有积极的一面,她很有经商天赋,对人性颇有洞察力,同时,她本人富于怜悯心,化敌为友的能力很强,讲义气,能宽恕别人的过错,曾经很爱撒谎的她又被吴家教导得注重诚信,算得上智美德三全的理想女性了。

但我很受不了五个男人都爱她的剧设,这既可笑,又很可悲。它正好反映了现代女性复杂的情感世界与面临的复杂处境。身为女性,不管她有多强大的能力,被爱基本是女性的天然渴望。但堕落后的爱情,本质就是失败的,男性女性都有自己的软弱与罪性。再加上现在离婚率很高,女性对婚姻的安全感降低,大家不知道怎样经营好的爱情与婚姻,就把这样的困惑与盼望放在剧本里。

在情感里没有安全感,女性就会过度追求职场和社会成就。中国社会里,男权对女性显性与隐形的辖制不少,走出家庭、发挥才能可以帮助女性突破辖制,但要警惕另一个极端,最后让女性与男性成为对手,甚至让男性仰望。片面强调女性的高成就也是不实际的,因为每个女性的资质和环境不同,上帝赋予了女性成长路线极多的丰富性。从《圣经》的教导来看,女性是男性的帮助者,而不是领导者。当然,“帮助者”并不是能力弱的意思,也不是传统意义的贤妻良母才叫帮助者。如果一味宣扬“大女主”类型,可能会让年轻女孩不能正确认知自己,陷入比传统女性更多的纠结与重担之中。这样的成长指南是简单粗暴的。

溪川:这类剧所体现出的女性价值观,是女人远远超出男人,男人要么来追求要么被她们摈弃。按照剧情发展,有一天这个世界可以不需要男人,或者男人都成为臣仆,你就是一个女王。生杀大权在手,那这个女人的心里该会怎样的狂傲、颐指气使?你里面不会有温情、柔情和爱情的,体会不到爱,会是很可怕的情况。如果这个世界的女人都以这个为成功标准,就太可怕了。

这类片子会鼓励女人的自我膨胀与自我成就欲,暗示女人要成为王,你才是成功的,才有资本得到一切,包括得到爱。这样的想法会让女人离自己本该有的角色越来越远。

我们曾遭遇的女性成长陷阱

慕岚:我出生在70年代末,周围的口号就是“女性能顶半边天”。我看到的大部分家庭都是双职工,很少看到全职妈妈。同学们都是胸前挂着钥匙自己回家,自己写作业。在我的印象中,妈妈甚至比爸爸还辛苦,需要常常出差、加班。我上幼儿园时,经常是最后一个才被接走的孩子。后来我奶奶被触动,她愿意为家庭做一些牺牲,提前退休来照顾我。她当时还没有到退休的年纪,也有不错的职位,是国企的一个科长。在我记忆当中她是第一个不一样的女性,愿意为家庭牺牲和付出的女性形象。以后,当我回想我应该怎么样做一个女性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我的奶奶。

我们是第一代独生子女。当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期望都在孩子的身上,不会因为你是男生女生而有不同。所以对我来说,我的成长就是以好的成绩来取悦父母,取悦自己。高中我上了一间著名的女校,这段经历进一步使我将男女性别差异最小化。因为在这所学校,我看到同学们能做每一件男生可以做的事情,而且她们能做得更好,因为她们更专心、更勤奋。她们让我看到女性真正的价值,不是因为性别和外在,而是当她们有出色头脑的时候,她们同样可以胜任一些男性胜任的工作。

当我进入到大学的时候,一方面,对我来说非常容易地接受当时所谓的女权主义的思潮,另一方面,那时我开始接触到基督教。

溪川:初中我就想过将来要写一部关于女性题材的小说。我觉得每一个女性生命轨迹可能不一样,但是每个人都会寻找,通过生活、情感、我们走的道路去寻找女性的意义和价值。

我受到舒婷的诗《致橡树》很大的影响,这首诗塑造了我对女性的独立观念。我认为,不管是在情感、生活还是追求理想上,女性都要有自己独立的角色。看波伏娃和萨特的传记,我挺欣赏;还有三毛,我喜欢她那种独立行走于天地的心态。至于爱情,我希望自己和另一半是彼此搀扶的,是同行而不是攀附。男女平等的观念在我心里非常强烈,影响到我的工作、交友,包括婚姻观。我一直认为女性要有独立的人格、独立的生存能力,任何方面都要与男性平等。我不愿意在生活上成为依附者,这是我的一个基本理念。而这个理念给我信主后的婚姻带来诸多冲突。

往往:我父母都是中学教师,现在想起来,我妈妈比较像大女主这类人物。她在我们当地是非常优秀的教师,得到许多尊重和荣誉,比如被选为政协委员之类的。小时候我就发现,跟妈妈上街买菜与跟爸爸是不一样的,跟妈妈打招呼的人总是超过跟爸爸打招呼的人。还有好几次,碰到的菜农都不要我妈妈付钱。

当时一个小伙伴的妈妈是家庭主妇,小孩子是很敏感的,我能感受到无论在家庭还是在社会上,她不那么被尊重。这些经历构建了我很基本的女性价值观,就是做优秀的职业女性比家庭主妇更有尊严与价值。我爸爸是很温柔舍己的丈夫,他很欣赏妈妈的聪明与能力,这样,我们家的决定常是妈妈做,所以,在我的意识里面,男女之间,甚至人与人之间,谁聪明、能力强就听谁的。

中学时我读《红楼梦》、琼瑶、三毛的书,三者影响了我的爱情观,对爱情会特别注重心灵契合,追求抽离了现实烟火的浪漫主义。上大学与工作时,当与男性的关系出现困惑或挫败,就开始读《简爱》、《第二性》这些书,思考一些关于女性独立与个人成长的问题,也阅读流行的女性小说和杂志,渴望自己有个精彩的人生。现在想来,这些刺激了以女性自我为主导的思想和个人欲望的膨胀。

更幸福还是更危险?

慕岚:我周围不少女性的成就远远高于同年龄的男性。但我不知道能不能把大女主这个头衔加在她们身上,因为我不了解她们生活中的每一个层面。每一个人可能都有野心,只是有的人野心放在爱情上,有的人放在工作上,而有的人放在美貌上。

当我们把野心用在对上帝的热爱与渴望上,发挥上帝赐给我的恩赐和能力,那野心就是一个好词。但是对于堕落的人来说,我们常常利用上帝给我的能力来为自己所用,野心是用来成就自己的目的。

一些女性极大地使用了她们的优势资源,这个优势可能是外貌、工作能力、甚至是对男人控制的手法。但是我也看到她们越多地将这些资源为自己所用的时候,就陷在那种不断索取、越来越大的野心里面,离上帝就越来越远,也就意味着有一天她会无法满足自己。

“大女主”这样的人设会让女性忘记了自己的有限,失去对男性正确的认识。“大女主”式的优秀女性难免会轻看男性,这是对上帝所创造的次序的扭曲,会对下一代造成很大的伤害。因为孩子是在家庭里观察父母的性别角色,这些会直接影响他们成长后与异性的交往。

往往:我的一些女友身上有着“大女主”的影子。她们在职场表现优秀,有的家庭看起来也不错,本人也智美双全,生活光鲜亮丽,但其实我知道她们同时非常辛苦。我们不要怪宫斗剧流行,有点职场经历的都明白里面人际关系的复杂,而且要做到高层,必须有承担高压力的心理素质。以前有一个女友,她是业界有名的女魔头,能力超群,我做她的副手。当时我们面对总公司极大的压力,她表面上运筹帷幄,其实焦虑得要命。有一次我说我来祷告吧,请上帝帮助我们,我祷告的时候,她居然哭了,我才知道,她里面已经非常脆弱了。她们有的在家里是老公听她们的,遇到一些人生难关时,有的会去求问大师,涉及到拜偶像的领域。

现在媒体不断去美化女性的雌雄同体,现在女星都已被夸“总攻气质”为至高赞美,这里隐含着男女秩序的颠倒。如果社会不断推崇这样的超级女性形象,会让女性被欲望与潮流所推动,更容易耗尽自己,这是很可怕的。

溪川:我最早在外企工作,自己也独立成立过一间公司,商业上不算叱咤风云,但也能保证财务自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当时我的情感有比较多问题,不能进到我所期待的婚姻中。因为没有婚姻,我更竭力地做事。慢慢,我变成一个行动力、领导力、决策力都很强的女人,而且个性、意志也很强,没有什么事情能把我打倒。我的内在性情变得刚硬,缺乏人情味,对别人苛刻,其实我对自己更苛刻。

电视剧里周莹充满怜悯,良善宽容,在我看来都是瞎编。因为实际的商场是很残酷的,你的心机也罢,聪明也罢,是要天天把心思都放在上面的,对女人来讲,这相当残酷,根本没办法保持平和温柔。因为一个人的心如果天天处在与人斗智斗勇的刀光剑影里,气质会变,环境会把你塑造成为一个做事决绝、没有那么多温情可言的人。编剧让她既在商业上成功,又在情感上是大赢家,人人都爱她,这很难成为现实。

上帝托付给女人妻子与母亲这两个角色,说明女性是用爱来体现价值的。如果一个女人只要个人成功,两个角色完全失丧了,要自己作王,就很难有幸福可言。而自己攥在手里的成就是虚空的虚空,会化作无有。

在扭曲里归正,在压力下成长

慕岚:信主后,我最大的改变就是明白在受造的次序里面,上帝的心意是让女性成为帮助者。这个次序不是以我过去的学历、成长经验,或者我周围女性的经验来定义的,而是在上帝的创造里。

我最大的挣扎就是学习顺服。记得工作时,我和上司在处理一个项目时发生了激烈争执,大家不欢而散。回家后,我和先生抱怨。丈夫就提醒我:“你忘了你上司的权柄也是上帝给的,如果圣经提醒我们说,在上执政掌权的我们当顺服,那现在直接可见的上司你为什么不去顺服呢?况且他还是一位男性。”

第二天回到办公室,我就去和上司道歉,希望他能够原谅我。他很吃惊,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说这些?”我就把我先生的话跟他说了一遍。他当时非常非常吃惊和被触动,因为对他来说,他第一次从一个基督徒的口中听说,上帝在人和人的关系里设立了这个次序。

当我准备离开职场回归家庭时,有很多挣扎。上帝提醒我,如果你把今天在工作中做的这些项目带到我面前,你觉得这些可以留到永恒吗?当然,我不认为一个女性一定要在家或是去工作,上帝在每个阶段、对每个人有不同的带领。

现在与朋友聚会,当大家的话题集中在这个世界所认定的价值体系时,作为基督徒女性常常失去话语权,这时,我会觉得有压力。逢此情形,上帝就会提醒我,如果我仍旧在乎世界上的成就,在乎在别人眼中的身份和光环,那我就不是一个活在福音价值观里的人。

溪川:信主后我进入婚姻,许多事情颠覆了我以前对平等的看法。我以前理解的平等,指的是在家庭中我要付出的责任以及在群体中我应该有的角色,都跟男性一样,我要求的是完全平等,对半分的权利责任。比方家务,一人一半;比如事业上男人女人都有自己的权利和空间,没有谁要牺牲去成就别人的说法;比如家庭的决策权,男女谁有理就听谁的,当然,我常常觉得我更有理。

进入婚姻以后,圣经的教导很清楚,男人是头,无论男人所做的决策正确与否,他有决策权,女人要跟从。这个对我来讲挺难的,我的转变也是一步步的,开始的时候心里不服气。到后来为什么服气了?因为看到上帝的智慧和所定的秩序,女人顺服是有道理的。比如在管教孩子的事情上,我先生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而我个性生来比较严格。开始时我出面管教孩子比较多,但是我发现爸爸的权威自然就很高,哪怕爸爸在管教的时候话语不多,但对孩子来说,分量就比妈妈重,有效果。

我对什么是女性的价值也有了新的认识。女性的价值是体现在关系中,不是以外在的能力或拥有什么来衡量。这点与我过去是完全不同的认知。我意识到女性的价值体现在对别人的益处上,就是我为丈夫、孩子、朋友付出了什么?当把自己放下,看重上帝看重的事情,在于别人有益的过程中,我的价值就彰显出来了。

现在我最大的挣扎是时间、精力不够,工作占了一半,然后是家庭、教会。优先次序我是知道的,家庭应该更重要,但目前我还没有把次序摆好。

往往:上帝在学习顺服权柄、尊重男性方面给我较多操练。前面提到的上司就曾对我感叹:“原来基督徒要顺服权柄,看来只有上帝才管得住你,以后招下属招基督徒比较好。”她了解我之前是很有个性的人,在找我合作之前,还担心彼此之间有冲撞。学会更多倾听、理解、听从男性的观点和意见,可以让自己少操心少费脑子,也不去担自己不该担的担子。

信主以后,我慢慢明白,心灵深处过度追求灵魂伴侣或抽离人间烟火的爱情,其实是灵性饥渴的一种扭曲反映,而这种饥渴不是人的爱情可以满足的,这是在被创造的时刻开始,对上帝的需求。这种需要只有在上帝里被满足之后,才谈得上可以从容与另一个人去经营一个既相爱又短兵相接的婚姻。

有一天,我去住在北京胡同的简陋平房里拜访一位很有见证的老姊妹,正好看到朋友圈有人发当天她在星级酒店举办个人沙龙的照片。看到她与一众女友穿着漂亮礼服拿着晚装包华丽出镜,那一刻心理是有落差的,求主继续更新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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