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活死人的痛:车祸中失去四位至亲的席哲教授

走过活死人的痛:车祸中失去四位至亲的席哲教授

导读:突然失去妻儿和母亲令席哲痛不欲生,觉得活着就是受罚,却有三个幸存的孩子要照顾。“为什么祈求没有得着?祂回应我们的方式是从我们里面穿过。那时我觉得寂静无声,因为祂正行过我心最深处。”度过痛苦需要以信心为祭物,相信生命仍旧美善,尽管与以前不同。

《境界》独立出品【见证】

文|橡溪

在一场车祸中,杰瑞·席哲(Jerry Sittser)突然间失去了他的母亲、妻子、四岁的小女儿,当时妻子还有孕在身。

席哲曾在牧者云集的美国富勒神学院担任院牧十年,之后获得芝加哥大学基督教历史博士学位,从1989年开始任教于惠特沃斯大学(Whitworth University),十次荣获惠沃最有影响力教授奖。席哲的妻子玲德(Lynda)是职业歌唱家、诗班指挥与声乐老师,并在教会及社区服事,喜欢孩子的她,养育了四个健康的孩子。

一切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撞碎了。

事故发生在1991年9月27日,席哲夫妇带着母亲与四个孩子一同去参加一个会议。夜里返程的路上,在一处弯道,迎面而来的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越过自己的车道,撞上了席哲的车!事后才知道,对方是醉驾。怀孕的妻子当场身亡,还有他的母亲、以及四岁的小女儿。

悲伤犹如退不去的洪水

“我忘不了怎样把凯丽(8岁),大伟(7岁)跟强明(2岁)从我的车门,唯一可以打开的门,弄出来。我忘不了怎么去把脉,用口对口的人工呼吸,想去救快要死去的、并且安抚活着的人。我忘不了眼睁睁地看着玲德、我的母亲和小女儿死在我眼前时的惊慌失措。我也忘不了当我意识到就快要陷入黑暗,神智再也不正常、清醒、健全的那种感受……”车祸后的几个小时,起初的打击转变为无名的痛苦。席哲悲伤得一阵眩晕,几乎昏过去,哀恸使他几乎作呕。

恐惧和不安、心慌意乱像一个神经错乱的杀手在他身后出没,无法摆脱。他只有不停地哭,一心只想死。当他想到还要抚养三个幸存的孩子,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手。“我所熟悉又热爱的家,霎那间化为乌有。……三代人,霎那间全走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车祸的情景不断再现在脑海中,怵目惊心的景象如恐怖电影般一再重放,席哲以为自己快疯了,他陷入忧郁的黑洞里,悲伤犹如退不去的洪水,人生的根基就要崩塌。“生活一片混乱。孩子们也饱受哀伤与恐惧,强明受了重伤,股骨断了,需要用夹板固定复位三个礼拜,全身再打上八个礼拜石膏。人们从各地打电话来,写信慰问致哀。家里和办公室的工作,像垃圾一般堆积如山,随时都会排山倒海似地压垮我。我记得每晚疲惫痛苦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能否再支撑一天,是否想要再多活一天。我觉得活着就是受惩罚,仿佛死反倒能够得到解脱。”

白天疲惫不堪,夜晚又彻夜难眠,忍受黑暗的煎熬,那是别人看不见,唯有自己能体会到的事。“我郁郁寡欢,食之无味,视而不见,对什么都索然无趣。糟就糟在我没有把我的挣扎告诉任何人,反而使问题恶化。朋友与同事稀奇我气色不错。其实,我像个行尸走肉,是个活死人。我终于不顾一切地找了一位辅导,吃了两个月的抗抑郁症的药,才能正常运作而没有发疯。”

“失丧揭露出我是何等渺小”

在痛苦与迷惘之中,席哲觉得自己仿佛被遗弃,他开始质疑神的良善。席哲最小的儿子约翰,当时才两岁,在车祸中受伤最严重。他在牵引架上固定了三周,之后又全身打着石膏过了九周,每天都要通过一个个小小的开口给他换尿片。后来,他又得了流感,高烧不退,再之后是抽筋、呕吐、拉肚子、严重脱水……

车祸本来就已经让席哲筋疲力尽,“我苦闷、愤怒,因困惑而以泪洗面,看周围的一切都不顺眼。难道一场车祸还不够吗?为什么还加上小儿子这样的折磨呢?我越想越悲哀,觉得我的生活从此以后将每况愈下,直到死的那一天。为什么这事要发生在我身上?神竟然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只有虐待狂才可能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一家受苦。这就是你吗?神?”

癌症的破坏、突发的暴力、离婚的摧毁、失业的阻挠与死亡的袭击,通常没有一点警告。突然之间,我们被迫赤裸裸地面对自己的有限。生命的波动让人感觉失去了一切,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大多数人都希望能掌控自己的人生,然而,丧失剥夺了我们的掌控权。我们的希望就在眼前破灭了,陷入绝望之中。

席哲认识到,不愿面对痛苦终究是要付出代价。他认识很多被伤痛摧毁的人,他们和曾经自己一样没有诚实面对这些负面情绪,没有超越它们,他们让情绪掌控了现实。有些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拒绝下床,拒绝让受伤的肌肉恢复工作,他们否认问题的存在,直到肌肉萎缩得无法下床为止。许多人遭到打击后都染上了毒瘾,他们借此麻木自己,因为一想到丧失的长期后果就无法忍受。所以他们尽情看电视,每周不停工作,酗酒,发生性行为,不停地吃,或乱花钱,他们想要借此把痛苦抛向远处。  

“丧失逼得我们明白:环境在我们的幸福上扮演决定性的角色,它剥夺了我们健康幸福所依靠的后盾,它把我们的脚拆下来放在我们的背上。在丧失中,我们走投无路。然而,来到我们的尽头,也来到跟神生命攸关的起头。失败把我们带到恩典与深奥的属灵觉醒里去。……当丧失把我们那些顺境、愤怒、沮丧与忘恩负义剥掉的时候,就把我们心里的真实光景暴露出来了,让我们看见自己究竟有多么狭窄。我们就明白自己的身份多半是外在的,而不是内在的。”逆境暴露出我们的自私、软弱,显露出我们需要神。

祷告将人的灵魂送到更高的境界

人生中的苦难和病痛本身就已经让人身心疲惫,此时若再加上你笃信不疑的神没有垂听你的祷告哭求,这种经历足以使一个人的信仰达到崩溃的边缘。

车祸那天早上,席哲还在为孩子祷告,为一天的出行祷告。但车祸还是发生了。我们也常常会问:神为什么没有垂听我的祷告?很多好心人甩给席哲一些简单的“标准”答案,作为神学院教授的他,对这些当然不陌生——“你的祷告信心不够”“或许你有些罪还没认吧”“神的道路高过我们人的道路”。然而,他却无法不困惑。

在他所写的《坚持一生的祷告》一书中,他向读者讲述了他的挣扎。自从20岁成为基督徒以来,祷告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但是面对灾难的突然发生,“我想要祷告,却不知要说些什么,仿佛被我自己的痛苦弄得麻木了。呻吟是我唯一的语言,即使如此,我相信那也是神所能了解的言语。我记起保罗在《罗马书》里写的,有时候,我们为苦难所胜,不知道如何祷告。”

“为什么祈求没有得着?叩门没有开门?他回应我们的方式,不是从我们身边擦过,而是从我们里面穿过。那时,我觉得寂静无声,因为他正行过我心最深处。”尽管祷告成了软弱无力的呻吟,但席哲没有停止祷告。“保罗说,我们在神面前哑口无言不会触怒祂,也并不表示信心缺乏。反倒是一种邀请,让神亲近,像一位好母亲把心烦意乱的孩子搂在怀里那样,以‘说不出来的叹息’为我们祈求。”

席哲从汉娜·史密斯身上找到了答案。汉娜·史密斯是19世纪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基督徒。她的一生遭遇许多坎坷,然而,因着祷告的生命,她成为一位具有超凡影响力的女人。史密斯生育了7个子女,其中4个早逝。她后来搬到英国,担负起抚养2个孙子的重担。步入老年的时候,她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不得不靠轮椅代步。即使这样,她仍尽情享受神的同在、爱周围的人、绽放人生的光彩。她的子孙们在回忆她时,只记得她无比快乐地与他们嬉戏的情景。

在她所著的《基督徒快乐人生的秘诀》一书中,她用了大量的篇幅分享她的祷告。未蒙应许的祷告,带领她经历了许多人生的不幸。她不但没有停止祷告,反而进入到与神更深一步的相交。她在书中把这些经历看成是“神差派来的战车,将人的灵魂送到得胜的更高境界。尽管它们的样子不像战车,看起来像仇敌、苦难、试炼、误会、失望以及不友善的态度。”

有时,我们的祷告像是给神开药方,告诉他该如何规划我们的人生。我们希望疾病快速消除,而不顾病根是否还在。但祷告是让我们学会顺服神的旨意,养成放下自己、降服于神的心态。祷告不再是自己的祷告,不再是依靠自己的小聪明去设计人生。“祷告最基本的目的,不是让我们过一个舒服安稳的生活,而是按照神的心意每天更新我们的生命,更新这个世界。”保罗是我们的榜样,他经历那么多苦难,不是因为他没祷告,而是他祷告了,并且了解神的心意。

席哲没有停止过祷告,即便在车祸后。然而车祸前后的祷告生活却完全不同。席哲继续为孩子们祷告,他祈求神,让他的孩子一生信靠他、爱他、跟随他,到耶稣带他们去的地方。如今,席哲的女儿已经成家,两个儿子都已大学毕业,大儿子大伟毕业于杜克大学神学院,小儿子强明毕业于一所教会大学西雅图太平洋大学。

当席哲回头看,他愿意把家人的离世看成神救赎故事的一个情节。尽管有时看似并不美好,但是席哲相信“蒙救赎之人用救赎的亮光看整个人生,愁苦就变成祝福,混沌变为清晰,沙漠成为活水,黑暗预示荣耀的黎明。一切都将变得美好、完整而美妙,纵然当时看来是相反的。”

苦难中以相信为祭物

席哲相信神是宇宙的主宰,写的正是自己的故事,我们只是在其中担当角色。“我们所处的场景,不论多么惬意或悲惨,扮演的角色都很有限,但若交托给神,就是有用的角色。救赎的目标不是即时的快乐,而是生命的圣洁;不是我们想象那地上的美好的生活,而是臻于完美的天堂。”生命的主权在神手里,祂有权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中召回祂的儿女,而家人的离世只不过是演完了故事中的角色,提前收场,进入神所赐的永恒的安息之中。

席哲不敢轻看苦难,神没有制造苦难,他并不是一个虐待狂,看着人类受苦而满足。神愿意用人生的困苦,塑造我们的超凡之美。席哲看苦难是一个成长的机会,在苦难中,恩典才显出它的宝贵。

“实实在在的成长,其先决条件就是要经历逆境。苦难击碎了那些靠不住的、靓丽的外壳,暴露出我们内在的软弱和无助。这就像一辆破旧的汽车,必须把几乎所有的部件拆开、清理、修复、组装,才能够重新上路。苦难使我们清醒地看到自己的软弱、需要,看到我们的罪性。苦难把我们推向神。”当神决定不挪去保罗身上的那根刺时,保罗写下了这样的话:“我为基督的缘故,就以软弱、凌辱、急难、逼迫、困苦为可喜乐的,因我什么时候软弱,什么时候就刚强了。”(林后12:10)

“恩典的礼物会临到我们每个人。但是我们必须准备好了要看见,并且愿意接受这些礼物。它需要某种祭物,就是以相信为祭物,无论我们的损失有多痛苦,生命仍旧是美善的——跟以前的不同的美善,然而,还是美善的。”席哲说,我们需要一个比自己更伟大的力量,来帮助我们打造一个新的身份,“虽然我们的身体残缺,心里困惑,情绪苦恼,但我们可以让自己做个有神形象、蒙爱的人。”

车祸的经历也让他明白,自己也必有一死。“耶稣的神迹并不是祂来的首要原因。祂最大的胜利不是神迹,而是复活。坟墓不能留住祂,祂的一生毫无瑕疵,祂的死亡也是完美的供物……复活节的故事告诉我们:人类故事的最后一章不是死亡,而是生命。那是耶稣的复活所担保的。所有的眼泪、痛苦与悲哀,都将在永恒的生命与纯洁、永不止境的喜乐里消失。”

以救赎的眼光活在当下

如今,席哲更愿意专注生命中的每一刻,因为我们没有能力逆转过往,没有能力预测未来,我们只有当下,而神就在此刻作成救赎。

耶稣说,一天的担子一天担,就是提醒我们要活好每一天,活好每一个当下。因为我们的每一刻都是祂正在书写的救赎故事。尽管有时前路看似模糊,沿途也必然会有意外,但是神仍在写故事,一个更伟大、荣耀而美丽的故事。

我们唯一的任务是把握好摆在我们面前的。著名灵修作家高萨德在《神圣的现在》(The Sacrament of the Present Moment)中,鼓励读者要拥抱每一刻,不论多么平淡无奇,都是从神而来的恩赐:“能从最小、最平凡的,并最伟大的事物中发现神,就是拥有珍贵而崇高的信仰。从这一刻找到满足,就是享受和仰慕神的旨意。”

席哲建议,要把精力集中在当下手头上的事。“结了婚的,可以尽自己所能做好丈夫或好妻子;为人父母的,可以无条件地奉献自己给儿女;身为员工的,可以把工作做到最好,即或工作不大如意,前途也不大乐观。不管是疾病或健康、立于高山之巅或处于痛苦深谷、受朋友簇拥或孤独之苦,都可以活在当下,留意神在我们生命中的要做的。我们应该以救赎的角度活在当下,结合时间与永恒,决意每天每刻都去认识神,去爱神,去顺服神。”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人生故事,其中上帝的救赎故事更大。车祸及其后果,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席哲生命的五彩窗户上的一个窗格,是上帝吹来的彩色玻璃,通过它,一个更大故事的光芒照耀进来。“我们只有回头看的时候,才知道神的用意是多么美善、深远。我们需要学习的功课就是,在看似巨大的困境中,凭着信心做该做的事。”

席哲来到自己的尽头,就开始触到内心深处的自己。他渐渐意识到,丧失是查验自己生命的机会。“身为一个教授,我已经放弃,不再去阅读每本我觉得有责任必须读的书,反而尽力享受每次的阅读或教学的机会,把它当作是件神圣的大事,而每次我与学生们的相会都是一份神圣的礼物。丧失揭露出我是何等渺小,我的资源是何等有限。但它又使我明白我何等有幸还能活着,以致我有机会以为人之父、为人之师的身份来服事,是多么有意义的事。”

(本文参考了杰瑞·席哲的《坚持一生的祷告》、《出人意外的恩典》、《恩典再现》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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