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和过往不能界定我们是谁 ——观电影《寻梦环游记》

他人和过往不能界定我们是谁 ——观电影《寻梦环游记》

米格的音乐梦,被整个家族对他的掌控压得透不过气,他的曾曾爷爷也曾为音乐奋斗,存留在女儿记忆里的,是他离家时写的一首歌《请记住我》。耶稣降生世上的目的,就是要寻找对永恒失去记忆的我们。对神的记忆多大程度上被苏醒,决定了我们的身份和灵魂的去向。

《境界》独立出品【热点影评】

文 | 文道

有“美国动画界奥斯卡”之称的第45届动画安妮奖于12月5日公布提名名单,《寻梦环游记》获最佳动画长片、最佳动画电影导演等13项提名。正在国内上映的《寻梦环游记》,半个月以来票房已过7亿,成为皮克斯动画在中国最卖座的电影。

电影讲述12岁男孩米格,住在一个热闹的墨西哥小镇,从小就有一个音乐梦。然而他出生在以制鞋为业的里韦拉斯家族,这是整个镇子里唯一讨厌音乐的家庭。追溯历史,米格的曾曾爷爷抛弃了妻子和孩子,追寻自己的音乐梦想。米格的曾曾奶奶伊梅尔达为了养活女儿开始学做鞋子,并向家人宣布:里韦拉斯家族永远都不能碰音乐。

然而米格却非常热爱音乐,拿着自己保存的破旧吉他准备去参加音乐节,最终被奶奶发现,将他的吉他摔碎。伤心的米格跑了出去,当晚正逢亡灵节,米格没有吉他无法参加音乐节,于是他想到了用歌神德拉库斯的吉他,米格也因着这把吉他闯入了亡灵的世界。因此也可以说,这是一个关乎“梦想”和“死亡”的故事。

至于电影的故事背景,取材于墨西哥的亡灵节(Day of the Dead),杂糅了天主教习俗和印第安文化。16世纪早期,西班牙殖民者征服了阿兹特克帝国,占领了现在的墨西哥。原住民将自己的传统文化融入了天主教传教士引入的“诸圣节”和“万灵日”之中,用两天的亡灵节来纪念死者。

他们认为逝去的人仍然是社会的成员,他们的记忆和灵魂仍然存在,在亡灵节期间,他们就会短暂重返人间。只有善待亡灵,让亡灵高高兴兴地回家过个节,来年活着的人才会得到亡灵保佑,无病无灾,庄稼也会丰收。尽管影片中多处出现十字架的记号,但亡灵节早已偏离了纯正基督信仰的轨迹,落入迷信而非真理之中。

“清单式教养”扼杀孩子自我

影片中,米格一家活在对音乐的偏见之中。“音乐就是祸害”,偏见之深,源于对米格曾曾爷爷埃克托的误会。米格一家不喜欢音乐是因为曾曾爷爷埃克托当年为了音乐离家出走,后来再也没有回家,他们以为埃克托因为音乐而放弃了家庭,就像爸爸对米格说的,“是他当年狠心地抛弃家里的人,你要去学他可没前途。”音乐就此成了这个家庭的咒诅,即便成为像歌神一样的人是小米格的梦想。

而米格一家的梦想,就是让家族制鞋事业能够发展壮大。起初他们让米格擦鞋,后来一家人在米格面前郑重地宣布,米格将会学习制鞋,继承家族的事业,而此时的米格一心只想着他的音乐。整个家族对他非常失望,他们为他量身打造的人生计划泡汤了。

这种控制式的教养方式,被美国育儿专家金梅尔称为“清单式的教养”。父母为自己的孩子计划好一切,每天要学习什么,报什么样的兴趣班,父母统统一手操办,完全不顾孩子的感受,这种教养方式带来的问题,不在于这些父母做什么或不做什么,而是忽视了孩子作为人的独特性。

许多父母出于善意,想要做出好的选择,但他们这么做的理由却是错误的。持续地为着错误的理由而做好事,会导致不好的结果。让米格学习制鞋也是出于对米格的保护,但保护过度就是掌控,成为孩子成长的束缚。父母很容易把他们自身的梦想灌输给孩子,自我中心顽固到一个地步,要扼杀孩子的自我,热衷于复制一个新的自己。

片中的歌神德拉库斯的梦想就是成为歌神,活时受人追捧,死后被人纪念。但德拉库斯为了梦想,不惜出卖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样的梦想,称其为野心更为确切。梦想若掺杂了自己的野心就会对人造成伤害。德拉库斯出卖自己最好的朋友埃克托(米格的太奶奶可可的爸爸),窃取埃克托写的歌《请记住我》(《Remember Me》),最终成为一代歌神。

德拉库斯说:“埃克托以前是我最好的朋友。成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想要成功就得抓住一切机会,甚至一切。”德拉库斯的一番话化解了米格家人对曾曾爷爷埃克托的误会,埃克托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家人,只是被德拉库斯出卖并杀害。

野心是欲望的产物,若带着野心而努力,通常会不择手段达至梦想,一旦野心得以实现,就容易对他人造成伤害。作为父母,我们如何让自己的孩子不至于为了追求梦想,而沦为像德拉库斯一样不惜一切走向成功的人呢?

致力于青少年及家庭事工的史密斯(Timothy Smith)认为,给孩子梦想不如给孩子一个清晰的异象。梦想所追求的是“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而异象所期望的是“为了荣耀神,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有异象的孩子不会落入平庸的陷阱,因为有些东西是他想要追求的,他有内在的目标,也有清楚的异象,会使他有动力去追求上帝要他成为的人。

史密斯家的使命宣言是:“史密斯一家的存在就是为了彼此相爱,并且彰显上帝的荣耀及建立他的国度。”他解释道,“以此为基础,首先我们可以说,无条件地彼此相爱是核心价值观之一。其次,是要积极活出我们的信仰,也愿意为此冒险。第三,是以圣经所启示的原则作为我们家作息、规则和优先次序的基础。我们家最终的目标,是扩展上帝的国度,不是贪图安逸、累积财富或享有美名。”

“当我们展望孩子的未来时,要将焦点集中在我们可以影响的事情上,而对于我们不能影响的事情,则可以选择放手。我们不能,也不应该决定孩子具体从事什么职业,或者决定他们结婚的对象,甚至决定他们要不要结婚;我们也不能决定他们必须住得离我们近些,或者必须去哪个教会聚会。”异象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愿景,使他们将精力和时间都用在对的事情上。

我们不是过去经历的储藏室

电影中,被歌神德拉库斯陷害的埃克托因为自己的亡灵没有受到生者世界的供奉纪念,将无法跨过连接两个世界的花瓣桥,再也不能回家看望家人;如果生者世界再也没有人记得自己,他的亡灵将会彻底消失。

电影中的猪皮哥正是如此。当奄奄一息的猪皮哥,最终彻底消失时,埃克托解释说:“被人遗忘了,如果在那边的活人世界里,没人记得你,这边的你就会消失,我们叫终极死亡。”只有被人记住,才不会最终消失。

米格在曾曾爷爷埃克托和歌神德拉库斯的对话中,发现埃克托才是自己的曾曾爷爷,而非德拉库斯。埃克托搁置音乐梦想而选择回家时,被歌神德拉库斯毒死,最终被家人误以为他抛弃了家庭,导致埃克托没有被家人供奉纪念。而唯一记得他的是他的女儿,也就是米格的太奶奶可可。处在人生暮年的可可,虽然健忘,但是她口里总是念叨着:“爸爸要回来了吗?”原来是因为埃克托在离家时,为女儿可可写了一首《请记住我》。

在亡灵世界的埃克托之所以没有消失,是因为女儿可可始终没有忘记爸爸。事实上,从电影的英文名“Coco”就可以看出,影片真正的主人翁是坐在轮椅上的可可。她靠着仅存的记忆,期盼自己的爸爸回家。也因着她对爸爸的记忆,爸爸最终得以回到生者世界。

我们不禁要问,记忆真的如此重要吗?尽管影片中活人世界对“亡灵世界”中的记忆,并不能真实地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但人的一生中,正是靠着大大小小的事编织着我们的身分,我们记得的事,无形中会塑造我们的行为、定义我们的身分。因此,如何正确地记忆,让记忆发挥正向的力量,就显得非常重要。神学家沃弗以他曾经的受辱经历,发展出他的记忆神学。他认为只有正确的记忆才能将我们带向美好的未来。

沃弗认为,记忆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基础,失去记忆,我们将无法正常运作。人类问动物一个问题:“你为何不跟我说说你的幸福,而只是看着我?”动物想要回答说“这是因为我总是马上忘掉我要说什么”,但动物又立刻忘了这个答案,因此只能一语不发。

沃弗说:“记忆不仅是人类运作的基础,更是其身份意识形成的根源。没了记忆,你不会是你,我也不会是我,因为我们都无法认出自己或是彼此,是沿着时间轴前进、在时间上连绵不断的存在。是人,就要具有记忆的能力。简言之,没有记忆,就不会有人类的身份。”

那我们该记住什么呢?沃弗说:“我们受造或是毁灭,并不是取决于我们做了什么,或是别人对我们做了什么。身份的中心并非掌握在我们手中,而是在上帝手中。我们能够展现出最适合自己的模样,是因为上帝在我们里面,而我们也在上帝里面。我们或其他人在我们的灵魂和身体上挥动刻刀,必然会留下记号,而且对模塑我们有所贡献,但并不具有界定的力量。从根本界定人类的身份和模样的,是上帝对我们的爱。”

我们往往会认为,一个人的阅历越多,他所记下来的东西也越多,他的身份就会越丰富;倘若他的生活没什么经历,非常平淡,那么他所记下来的就少,他的身份就趋向贫乏。不过,从马丁·路德的观点来看,却恰恰相反。

路德认为,当用过去作为界定自己的主要依据,自我会缩小到几乎无法辨识:自我一旦拒绝成为客旅,拒绝进入上帝生命的无穷奥秘之中,将会枯干蜷缩,沦为自己过去经历的储藏室。人应该借着信心定睛在上帝身上,并从中取得自己的身份。

“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写在我的手背上”

卢云在《负伤的治疗者》里,讲述了一位年轻的见习院牧的经历,这位院牧第二次探访一位需要做手术的中年男病人,病人告诉他第一次手术半途叫停了,因为心脏负荷不了,但医生建议他再试一次,打通大腿被阻的血管,否则便会看着腿部组织坏死,然后截肢。病人不想截肢,但又担心第二次手术风险更大,他说自己不怕死,只是不想象一团烂泥那样死在手术台上。

院牧对病人说,你决定冒险做手术,一定是因为外面有许多重要事情在等待着你。病人回答说没有,他没有家人,独自居住,出院后就回到烟草工场,刚好赶上收割季节,等待着他的是无尽的工作。年轻院牧看着这位既生无可恋却又畏惧死亡的病人,不晓得如何安慰或鼓励他,只好祝福他手术顺利,草草结束了探访。第二天,病人进了手术室后,再也没出来。

卢云问到,这位院牧真的什么都做不了,无法给病人多一点的希望吗?卢云认为,其实是可以的,当病人说外面没有任何人在等待他的时候,院牧应该坚定地告诉他:“不对,最低限度有一个人在等你,那个人就是我。明天你进手术室的时候,我会守候在门外,当你从手术室出来,醒过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如果病人相信这个承诺,就会记着有一个人在等他,当麻醉药发生效力,医生的手术刀划破他的皮肉时,他的潜意识也会配合,一起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如果没有这个信念,就只能靠手术刀去缔造奇迹。

对于基督徒来说,我们因为相信有一位救主成为随时随在的帮助,就会心怀盼望。笔者的奶奶正处在癌症晚期,疼痛使她夜晚无法安眠,进食也非常困难。起初奶奶对死亡还心存惧怕,通过一段时间的祷告和交通,她对死亡再也没有恐惧,奶奶还对我说,她现在最期盼的就是见到主,与这短暂的疼痛相比,与神同在是好得无比的。神没有忘记我的奶奶,神当初如何爱她,今天也会照样爱到底。

当以色列百姓认为,神已经“离弃了我,主忘记了我”的时候,神却说: “母亲会不会把婴儿忘在怀里,从她生的婴儿身边走开呢?但即使母亲们忘记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听着,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写在我的手背上了。”(赛49:14-16,信息版圣经)神没有忘记我们,祂降生世上的目的,就是要寻找对永恒失去记忆的我们,这就是祂没有忘记我们的凭据。

影片中,死者依赖生者的记念重返人间,如果没有生者记得自己,亡灵将会彻底消失;而如果被生者善待,亡灵则会祝福生者。亡灵节中生死两方的这种关系,看似浪漫,细想却带着功利的交易色彩,如同我们在所有的偶像崇拜中发现的一样,纠结缠绕,如果人不肯放手把永恒的事交托给神,就很难以积极坦荡的心态担起过好当下每一天的责任。

如《传道书》所言,趁着那衰败的日子尚未到来,“当记念造你的主”,“人所愿的也都废掉,因为人归他永远的家”,“尘土仍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神”。我们对神的记忆与情感在此生多大程度上被苏醒,决定了我们对自我身份的认定和灵魂的最终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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