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武汉女孩封城日记:第一次,我闻到死的味道

90后武汉女孩封城日记:第一次,我闻到死的味道

武汉女孩:我的工作地点离华南海鲜市场不足4公里。封城时亲人也想过开车逃离。“武汉,每天不一样”的口号一直是城市名片,现在疫情也每天不一样。湖北女婿:我们一面关心抽象的武汉人,一面想清除身边真实的武汉人。隔离了武汉人,为啥心里还是感觉不安全?

《境界》独立出品【人间】

文 | 子鱼 盒子

播音 | 伊然 Luke

90后武汉女孩封城日记:第一次,我闻到死的味道

文 | 子鱼

以前我出门的时候,总嫌武汉太堵了。人太多,车太多,又因为城市规划正在修建中的道路工程也很多。现在,这座城市终于安静下来。它生病了。

我工作的地方在汉口,距离华南海鲜市场不足4公里。我每天都从武汉火车站乘坐地铁,坐上4号线,到岳家嘴转8号线。我今年特别怕冷,天气刚冷下来就戴上了棉口罩避寒。元旦过后,地铁上戴口罩的人并不多。1月19日武汉通报一夜新增136名患者;1月20日,农历腊月二十六,也是我过年前上班的最后一天。地铁上很明显戴口罩的人增多了,但以年轻人居多。

早在12月底,武汉官宣公布已发现27例病毒性肺炎,未发现人传人的现象。虽然有人留意这则简短的报道,但多数人都掉以轻心了,仿佛就像一颗石子被扔进平静的湖水,荡起几圈涟漪就慢慢变淡了。许多老人和那些鲜少关注新闻热点的人们,甚至压根就不知道一场战役已经在身边悄悄打响。

也想过全家开车出逃

1月20日,钟南山院士考察武汉,我周围的很多朋友还感到奇怪。直到钟院士确定新型肺炎可以人传人,我们才真的开始害怕起来。爸爸更紧张一些,他总是要我们帮他摸摸额头有没有发烧,我自己也开始留意身体是否出现不适,会时不时下意识地抬手摸自己的头。

那天我和弟弟一起去超市买东西,离我家只有三站路,以往都是在小区门口坐公交或骑电动车,但那天我坚持开车去。到了超市才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戴上了口罩。我们家似乎只有妈妈信心最大,在我们惊慌惧怕的时候,妈妈鼓励我们不要怕,有上帝与我们同在。

从二十日到封城,仅仅过了三天。1月23日一觉醒来,我们发现已经无法出城了。封城如此突然,几乎没有留给我们思考、规划和预备的时间。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姨妈一家,在封城那天早上曾经动过开车从小路逃出去的主意,不过一想到出城之后一家人的衣食住行一大堆问题,而且还可能遭遇别人的排斥,出逃的想法也就作罢了。

得知封城的消息,我问妈妈家里的粮食还够不够。爸爸听到了,就戴上口罩默默去楼下超市背回来一袋大米。弟弟则去药店买了50只口罩。上午,我们给亲人们致电,告诉大家过年期间就不要互相拜访了,各自在家安安心心过年吧。堂哥堂嫂人在外地,都是医生,原计划春节回老家团聚,这时也取消了探亲计划,随时待命准备支援武汉。

突然封城,好像一下子形成了一个信息断崖,于是谣言四起。有人说武汉被病毒感染的已经成千上万了,有人说封城代表着国家放弃了武汉,让武汉人自生自灭。下午,邻居一位老大爷懊恼地抱怨没能早点离开武汉。他说就算自己回到乡下,虽然条件差点,但至少保命没问题。超市里的东西被一扫而空,但花钱却买不来安全感,周围的人都茫然无措。

“武汉,每天不一样”

1月23日,晚上七点,同住在一个小区的姨妈、叔叔、表姐、表妹戴着口罩来到我家。我们席地而跪,轻声唱起那首诗歌《雅比斯的祷告》:“甚愿你赐福与我们,常与我们同在,不遭患难不受艰苦。”我们边唱边哽咽,但一起唱诗、祷告的过程中,我们这些似乎被抛弃的武汉“孤儿”好像找到了依靠,紧张的心情也慢慢有所平复。在祷告中,我们为同胞悔改。武汉人有一句挂在嘴边的话,叫“不信邪”。尽管有了上次非典的教训,我们武汉人还是“不信邪”。这既是我们的倔强,也是我们的悖逆。

不信邪的武汉人过于信赖自己了,我们自诩是九省通衢、中部最大的都市;我们认为自己是除了北上广深之外,中国城市的NO.1;军运会在武汉的成功举办,也让我们扬眉吐气、意气风发,但如今的我们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尝到了孤独和无助的感觉。我们一同为武汉这座城市祷告,为其他有疫情的城市祷告,为奋战在一线的医护人员们祷告。我们求上帝帮助“不信邪”的武汉人可以信靠上帝。

听说湖北周边七个省把进出湖北的路全部挖断了,湖北成了一座孤岛,武汉成了孤岛中的孤城,每个家庭也都成了孤零零无依无靠的“孤儿”。这场景让我想到英国作家维多利亚·希斯洛普在长篇小说《岛》中描述的那个斯皮纳龙格岛,那个与世隔绝的孤岛是麻风病人的流放地,一座等待死亡的监狱。而许多滞留在武汉之外的武汉人,此时就像流放斯皮纳龙格岛的麻风病患者一样,遭受周围人的异样眼光。

疫情爆发之前,“武汉,每天不一样”是武汉市的城市名片,而如今,疫情也每天一个样。同一个小区,我们也不敢互相串门了。但关上家门,却关不住我们向上仰望的需要,我们在各自家中拿起手机,接通群里的语言电话,对着手机一同赞美一同祷告。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晚上八点,亲人们都在线上通过语音电话一起读经、赞美、祷告。

我们读得最多的经文是《诗篇》九十一篇,“住在至高者隐密处的,必住在全能者的荫下。我要论到耶和华说,祂是我的避难所,是我的山寨,是我的神,是我所倚靠的。祂必救你脱离捕鸟人的网罗和毒害的瘟疫。祂必用自己的翎毛遮蔽你。你要投靠在祂的翅膀底下。祂的诚实,是大小的盾牌。你必不怕黑夜的惊骇,或是白日飞的箭。也不怕黑夜行的瘟疫,或是午间灭人的毒病。虽有千人仆倒在你旁边,万人仆倒在你右边,这灾却不得临近你。”

1月26日礼拜天,大年初二。我所在的教会暂停了主日聚会,改为线上崇拜。崇拜以家庭为单位举行,我爷爷尚未信主,主持崇拜的是父亲。我想到自己上个月圣诞节的时候还向教会的牧者吐苦水,埋怨他事工安排得不合理,我又要表演节目,还要做主持人,写主持稿,参加诗班和小组团契,编辑教会公众号的文章,忙得要上窜下跳。

牧者当时半开玩笑地说,“要珍惜现在活蹦乱跳、能歌能舞的日子。说不定等你老了,你会怀念这些日子的。”没想到,还没等到人老,仅仅过了一个月,我就已经开始怀念能在教会聚会、能上蹿下跳、忙东忙西的日子了。

第一次我站在死亡面前思考

封城后的这几天,九零后的我,第一次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也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性命向神祈祷。新型冠状病毒的潜伏期有3~7天,最长甚至可能达到14天。而疫情爆发之前,我几乎每天都来往于汉口人口密集区,而且我工作的地方离那个现在已经世界著名的华南海鲜市场那么近。

死亡的气息不仅从一条路逼近。刚进2020年,我的一个表姐就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震惊。我知道她日子过得很难,但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我不明白,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不明白她内心到底有多绝望。我心里很是自责和内疚,那几天我总在想,如果平时多关心她一下,多给她一些爱,她是否就不会这么选择?走路时我在想,地铁上我在想,工作时也忍不住想。总以为我们还年轻,总以为还有很多时间。来不及说的话,来不及做的事,在冰冷的空气中就那么随着一声叹息消逝了。

表姐离世一周后,我看到一位刚信主就经历坎坷的姊妹,半夜在社交平台上留下类似遗书的内容。我在主面前哭泣,我很怕她像我的表姐一样,我来不及去关心她,她就离开了。凌晨,我打电话联系牧者,同时报了警。很感恩的是,警察发现并救下了她。

接下来,就是疫情猝不及防地大爆发,让我自己也面临死亡的考验。从小跟着父母一起信主,我知道神在我的生命中掌权。但是我还是会怕,怕自己做得不好,怕上帝对我说,你这又懒又恶的仆人,我不认识你。我们的生命从何来?生有意义吗?死后又魂归何处?哪里才是我们的家乡,哪里才是我们最终的荣归居所?

1月27日,NBA的篮球巨星科比因为飞机失事突然离世,他13岁的女儿也一同遇难。看到手机上的消息,让人觉得很不真实。真实的光景是,我们的确是客旅,是寄居的。正如圣经上所写的:“其实明天如何,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的生命是什么呢?你们原是一片云雾,出现少时就不见了。”使徒彼得说,“你们也因着祂,信那叫祂从死里复活、又给祂荣耀的神,叫你们的信心和盼望都在于神。”

湖北女婿:隔离武汉人,就能带来安全感?

文|盒子

我是湖北人的女婿,80后,爱人老家在鄂州,离武汉约半小时车程。幸好岳母早早决定去四川过年,这让我放心不少。

封城之后,滞留各地的武汉人几乎已经到了无处容身的地步。人们一面在微信微博上关心着那些抽象的武汉人,另一方面对那些进入我们生活中真实的武汉人想要除之而后快。我们的爱心似乎只是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的施舍。

隔离出一片爱的荒漠?

妻子的表哥是武汉人,皮肤科医生,定居上海,平时不怎么玩朋友圈,前两天却突然发了一首新歌链接,歌名是《献给武汉》。歌中唱道:“现如今我们被推上了风头浪尖/开始被大家攻击/关在自己家的房间/键盘侠在网上谩骂/武汉市开始被封闭/很多网友拍手叫好/语言是如此的锋利/对,我们喜欢自嘲/内心也害怕、脆弱/外表都非常洒脱/大部分人们并没有做错/我们也是人/大家都想要活着/我们有生存的权利/又有什么错?”

在武汉城内紧锣密鼓与病毒搏斗的同时,我们这些武汉城外人需要什么信息呢?我想到《圣经》中的一个故事,记载在《马太福音》八章的结尾。一个被鬼附的人居住在一座外邦城市的城外坟茔里。这个人原来住在城中,当他被鬼附之后,显然很快成为城中人极害怕的危险人物。人们用锁链捆锁住他,严严地看守住他,希望用锁链、脚镣将他制服。其实人们不是怕他,而是惧怕在他里面那种未知的、不受控制的破坏性力量。这种惧怕与今天我们对病毒的惧怕或许很相似,闯入我们生活中同样是一种未知的、有强大破坏性的力量。人们在自家附近看到一个武汉人,心中激起的惊恐程度如同看到被鬼附的人。

两千年前,城中的人想要制伏鬼,今天我们希望制伏病毒。最终,被鬼附的人被关在城外的坟茔里。他们也采取了“封城”的策略。然而这个办法的负面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被鬼附的人所在之处正好位于耶稣渡海进城的必经之路上。城内的人将这个被鬼附者隔离在城外,换得城内的安全,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也藉此将自己与耶稣隔离开来。他们切断了与这个被鬼附之人的关系,也无意间切断了耶稣与他们的联系之路。

圣经说,“没有人能从那条路上经过。”被鬼附的人扼守在耶稣的必经之路上,从而制造了一片属灵的荒漠。我们对武汉人的排斥、隔离、攻击,怎样才能避免制造出一片灵性的荒漠、爱的荒漠呢?当我们的心中充满控诉、怨怼与绝望,病毒可能被隔离出去了,但同时也将自己与上帝的掌权、恩典和慈爱隔离了?

安全背后隐藏的危机

令人恐惧的鬼或病毒,真的是唯一的问题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当耶稣走到城门口,将城里人都惧怕的鬼赶走之后,可以想象,众人出来迎接耶稣,欢呼感谢……但《圣经》却给出了很有戏剧性的一个结尾:当耶稣将令人恐惧的势力赶走之后,那个曾经被鬼附的人心里明白过来,就恳求认识耶稣、跟随耶稣。而一直以正常人面目出现的城里人,这时候反倒心里迷糊,竟然莫名其妙地央求耶稣离开。城中的人将被鬼附的人隔离在城外,最终他们神志不清的表现却显明他们自己才是真正被“鬼”控制的人。

事实上,人将被鬼附的人隔离在城外,好像这个被鬼附的人就是城市生活危机的全部,只要我们将打破我们生活平静的“鬼”赶出城门外,我们就可以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或许我们需要重新聆听约翰·多恩在他的诗《没有人是一座孤岛》里那段广为流传的名言:“没有人是与世隔绝的孤岛;每个人都是大地的一部分……任何人的死都让我受损,因为我与人类息息相关。”在这段看似悲苦的论述,被我们越来越煽情的引用之后,很多人反而没有注意到,多恩的真正意思是,既然我和别人的死亡息息相关,也就“必须分担邻人的不幸”。

如果我们对病毒的恐惧超过了对分担邻人不幸的渴望,我们的自我隔离助长了对真实的湖北人和武汉人的冷漠,我们与病毒隔离获得的安全感就是非常脆弱的。因为这种安全背后隐藏着与神隔离的更大危险。神所赐的平安也就无法临到我们,我们心里仍然惴惴不安,随时可能被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所刺痛。

我们觉得将武汉人拒在门外就平安了,我们认为冠状病毒解决了一切就会变好。殊不知,真正的病毒早已闯过我们的警戒线,在我们的心中掌权。

疫情迟早会过去,但可惜的是,我们对更危险的病毒却浑然不觉。疫情爆发之后,公众获知真相的曲折过程;口罩价格被哄抬,更有“聪明”的商贩将使用过的口罩回收重新售卖;有视频拍到感染病毒的同胞进了电梯,将吐沫喷在电梯按键上;病人撕开医护人员的防护口罩,“要死一起死”的喊叫声……这些似乎表明,新型冠状病毒好像只是一个引子,牵出人心被更严重的“病毒”腐蚀的真相。邪恶的势力盘踞在人的里面,让人做出种种奇葩的举动。正是我们这些平时看起来理性而有教养的人,只求与病毒隔离,却央求耶稣离开。

耶稣走向在犹太人看来形同瘟疫的城市,越过人们自我隔离的藩篱,为要赶出人心中的邪恶势力,从罪的辖制下洁净和释放我们的心灵,同时显明,城里的正常人、健康人,其实才是更危险的病人。

音频里歌曲为:赞美之泉《把冷漠变成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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