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乘风破浪的姐姐遇到小奶狗 ——从《东京爱情故事2020》谈起

曾经为爱奋不顾身的1991版莉香，在《东京爱情故事2020》里，看似自由却内心纠结，并非不痛只是姿势好看。新老东爱之间29年过去，是什么让爱情“见面时可以腻歪，分开后不相往来；喜欢时能全心投入，分手后潇洒拜拜”？你我可否跨越且歌且哭的2020，将爱进行到底？

《境界》独立出品【女性成长】

文丨王东莉

录音整理丨惠雯

播音丨 Linda 后期丨琦琼

【编者按】2020年末，《东京爱情故事》再成热搜。李克勤、周深在最新一期综艺节目《我们的歌》里，用双语重新演绎1991版东爱的主题曲《突如其来的爱情》，三条相关信息登上热搜。三天前，日本驻华大使馆的微博也转发了这首歌。当曾经的神曲再度响起，多少人对爱的期待又被唤醒。

刚从爱媛县来到东京的完治有些紧张，手足无措。赤名莉香如同一个暖心小天使，绽开元气满满的甜美笑容鼓励他：“你要把每天的回忆都变成闪闪发亮的胸章，骄傲地戴在胸前！”

这是经典日剧《东京爱情故事》里完治与莉香初遇的场景，铭刻在许多70后、80后的成长记忆中。1991年该剧播出后风靡亚洲，1995年上海电视台第一次在国内播放，引发追剧盛况。70后的慕岚当时正上高中，她回忆：“下课之后，全班同学都在抄主题歌的歌词，我们把日语标成汉语的近似音，几乎每个人都会唱。在服装摊上，仿莉香穿戴的发箍、衣服和项链卖得也很火，直到我上大学，还看到一些女生模仿莉香的样子打扮。”

2020年6月，《东京爱情故事2020》在日本播出，播放量很快成为日本电视剧的首位。或许老版太让国人怀念，新版在豆瓣上评分并不高，不过依然有不少90后表示“很喜欢”，一个95后女孩评价说：“新版的莉香，爱就勇敢爱、勇敢睡，勇敢表达自己，该放手就果断走开避免受伤，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这很2020。”

东京爱情故事究竟变成了怎样的模样？初次相遇的场景已不复存在。新版中的莉香并未去接机，当完治一个人落寞地走在东京机场时，莉香正在一所公寓里与前部长男友进行着意兴阑珊的告别床戏。二人的初遇安排在公司，刚入职的完治被引荐给莉香，他一脸的青涩淳朴，例行向职场前辈问好。2020年的莉香可不是什么暖心小天使，而是胜负尽在掌控的小姐姐，迎新活动一散，她走上前去，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这名新人，眼睛一亮，仿佛看到猎物一般：“有人说过你很像白米饭吗？”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被慕岚那一代人所喜欢的莉香活泼开朗，常用软糯的毛衣围巾和可爱的头饰做服装配饰，一看就是颇具好感度的萌妹子，而石桥静河扮演的新版莉香性情直爽奔放，以利落的短发造型登场，服饰配搭走的都是轻熟女路线，被同事diss就直接泼同事酒，一副气场两米八的职场御姐范儿。

不仅如此，新版莉香还是个斜杠女青年，会画画、学过芭蕾；参加朋友艺术展的时候，用英文与外国艺术家谈笑风生。而新版完治，完全不是织田裕二的那款了，不仅长得一脸正太，看起来年纪明显小于莉香，举止也唯唯诺诺，妥妥的一枚小奶狗男友，经常在莉香才艺爆发时露出崇拜的眼神。时隔二十九年，这对经典日剧CP完全演化成了粘腻的小奶狗与乘风破浪的小姐姐的组合。一些90后网友认为，这才符合现在的时代。

“小奶狗”这个词大家想必已经不陌生了，它最早就来自日本女孩对男孩的分类，指的是年龄小、长相帅、很黏人，并且对女友忠诚的年轻男孩。这个词真正在国内火起来是在2018年，由一部热播韩剧《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带起来的。2020年火爆的国产剧，无论是《下一站是幸福》还是《完美关系》、《谁说我不能结婚》、《三十而已》，不是全程展现姐弟恋就是给剧中一些女性角色配置姐弟恋花絮，俨然成为流行CP。

媒体认为，“小奶狗”的流行，意味着女性意识的崛起。甚至有人直接说，“拥有小奶狗男友是职业女性的顶级配置！”姐弟恋本身并非问题，但当姐弟恋成为流行CP，甚至被标榜为女性意识的崛起，我们不禁要问，在这新老《东京爱情故事》之间的二十九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带来这种口味的转变？

近三十年来，中国社会曾经相对稳定的传统家庭结构及伦理被撞击得四分五裂，女性对婚姻的安全感降至前所未有的最新低。同时，男权文化的阴影依然未除，对女性的身份歧视、年龄歧视、生育歧视以显性或隐性的方式存在于许多领域之中，中国式家庭突出的“当妈式择偶、保姆式妻子、守寡式婚姻、丧偶式育儿”更让许多女性不堪重负，不断增强她们对强大的渴望，对脱困的需求。

小奶狗对爱的忠诚纯情疗愈了女性在现实生活中经历的挫败，满足了她们对被爱的渴望，而在姐姐与小奶狗的关系中，姐姐的丰富经验均衡了社会赋予男性的性别优势，让她们更加自信，拥有了掌控力，不再患得患失。媒体的文化版记者直接评论说：这些小奶狗让屏幕前的无数“姨母”们抛开不堪重负的现实，梦回自己无忧无虑的校园时代。

不过，究其实质，小奶狗爱上乘风破浪的姐姐，不过是粉红少女心裹上大女主外衣的升级换代。《漂亮姐姐》剧中35岁的咖啡销售代理人尹珍雅，身边要么是不忠诚还自以为是的同龄前男友，要么是爱对女职员动手动脚的油腻上司和客户。当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写字楼，巧遇闺蜜的弟弟徐俊熙——他的眼神如此纯净，笑容如此灿烂，如一小团阳光，瞬间就照亮了珍雅的糟心生活，也让荧幕前的姐姐暂时忘记职场的张力、对身边男性的深度失望与家庭关系里的狗血，进入新的幻梦。

只是姐姐们不明白，自从亚当、夏娃离弃上帝失去乐园之后，完美的相爱已然变成了相爱相杀，“且行且珍惜”替代了“你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成为更切合实际的劝告，地位上平等、秩序上有别的二人合为一体变成了男权与女权的撕裂对决。无论CP怎么换，再怎么意乱情迷，年轻的纯情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堕落的人性？

况且荧幕上的小奶狗，不仅恋爱花招层出不穷，还才华横溢，甚至可以在职场经验上指导姐姐，在国产剧里甚至还可能是自立自强的富二代，而现实生活中的小男生更可能是青涩懵懂、缺乏社会经验的。他们崇拜与欣赏姐姐，却未必有完整地去理解和爱姐姐的能力，就像新版完治的真实剖白：“对刚从乡下来的我来说，莉香很刺激，每天的表情都在转变，她就像东京。我得到了像东京一样的莉香，仿佛也获得了东京。”莉香去纽约工作的半年里，完治逐渐适应了东京的生活，却“满脑子都想要逃离莉香”，完治并没有变得更靠近莉香的精神世界，他喜欢的是自己感知到的莉香，再裹上一层小镇男青年向往的繁华东京。

如果再狗血一点如另一部日剧《东京女子图鉴》，姐姐以为酒吧小奶狗爱上了她，之后才发现爱有钱且漂亮的姐姐是酒吧小奶狗的生存之道。所以，一不小心，小奶狗这所谓的顶级配置还可能成为一场甜甜的有预谋的现实杀猪盘。

单身式恋爱，一脚踏入感情废墟

“假如我望见了那个人的背影，我会披荆斩棘地追去。脚扭伤了，跳着也要追，天上下着大雨，扔下伞也要追。”老版的莉香为爱情奋不顾身，不求回报，让女孩看了都会热泪盈眶。2020年的莉香呢，她很高调地说：“我不需要爱，我只是需要和完治谈一场世界第一的恋爱。” 在与三上的聊天中，莉香表达了自己的爱情观：“不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是对方的私人物品啊。所以，极端来说，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连喜欢上别人都是他的自由。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他愿意全身心爱我，这就足够了。不管有多喜爱，都不是占为己有的理由。”

必须承认，1991年的莉香如小太阳一般爱的勇气有些超现实，但她的确诠释了真爱里的牺牲与勇气。至少，剧终她大步离开完治，不再回头的背影并不萧瑟，而是一种尽力后的释然，多数观众只会为完治错过莉香感到遗憾。2020年的莉香能力、才情、生活都精彩开挂，但她在爱情里更自由或者更成熟了吗？

两版都看过的慕岚说:“我觉得新版莉香在爱方面极为脆弱，因为她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一个人进入到她的生命里。只要触及到她的自由和权利的边界，她就立刻反弹。她的生命内核是包紧的，不允许任何人侵犯，而且这个边界的设立是以她自己的感觉、权利为围栏的。一旦有人触及，她就亮起红灯。难怪完治无法进入她的心，或者真正爱上她。”

新版莉香对爱情的态度引发了媒体对当代年轻人“单身式恋爱”的热议。“单身式恋爱”与佛系恋爱有所区别，它的表现为“见面时可以腻歪，分开后不相往来。喜欢时能全心投入，分手后潇洒拜拜”。《新周刊》在文中提到，新版莉香不再毫无保留地付出，变得谨慎克制，而且随时迎接生活里的其他可能；这种只遵循“快乐法则”和“个人主义”的爱情态度正在反噬爱情，“单身式爱情”可能正在终结爱情。而《新京报》一篇文章则认为称新版莉香的爱情态度算是女性意识的一次觉醒，更警惕自我牺牲式的爱背后隐藏的男权统治，同时它也承认，“单身式恋爱”并不是体会爱情真谛的最佳解决方案。

2020年的女性与莉香一样，大多知道爱情神话不存在，因着失望，她们不再期待。头脑上的不信并不能抹杀心灵隐藏的渴望，外表飒爽的她们不相信爱，但又渴望爱，于是独立自由成为她们的成长动力，同时也成为她们拦阻自己汹涌情感的心理大坝与防御机制。新版莉香不再奋不顾身去爱，她不断点燃爱的火星，却又在完治被点燃之前提前熄火。当完治动情地对莉香说“答应我哪里都别去”时，她的回应却是，“我不喜欢和人约定！”

她不管不顾地辞职去纽约追梦，许多人将此视为她把自我发展放在爱情前面，但莉香却对完治说，自己的另一个动机是：她意识到她的爱给完治带来了压力，她担心因此失去完治，于是想暂时逃离，给完治一些空间。显然，2020年莉香的“单身式恋爱”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潇洒，看似自由自在，内心却矛盾重重，并非全无痛感，只是姿势好看。

沿袭老版的剧情，完治与莉香交往期间几次因为里美放莉香鸽子，莉香的反应也并不像她口头说的那么轻松。只是她解决痛苦的方式不一样了，不会再痴缠对方。而当莉香意识到完治可能会离开自己时，她在机场偶遇前任，抱住对方大哭之后，和她口中声称“不爱”的前任上床，因此成为未婚妈妈。2020年的莉香学会了自保、计算代价，同时也不断丧失爱的能力，一脚踏入了后现代的情感废墟，迷失在爱与性的边界上。

新版莉香和完治分别之际，两人来到一起涂鸦的两只白色鸽子飞向太阳的画前，莉香不无伤感地说：“它们飞向哪里呢？本来以为，它们飞向了完美的爱。本来以为，和完治就能抵达完美的爱，结果，只能是太阳呢。” 莉香不知道，她苦苦寻找的完美的爱，原本就是人间没有的东西。无论是1991年莉香的奋不顾身，还是2020年莉香的“世界第一”，她们想在人性已经斑驳污秽的真实世界，倾尽残缺的自己，或者用自以为是的行动去追求完美的爱，不过都是虚无的妄念。

追爱之旅，如何跨越2020？

一位90后的优秀女舞者郝若琪在舞蹈《门里门外》中，将都市女性的A面与B面诠释得精准感人。单脚穿着10公分高的红色高跟鞋的她，撕掉了现代女性展现在“门外”世界的强势形象，呈现出回到“门里”一览无余的疲惫、脆弱与忧伤。配乐选了蔡依林的歌曲《我》，“当褪去光鲜外表，当我卸下睫毛膏，脱掉高跟鞋的脚，是否还能站得高？当一天掌声变少，可还有人对我笑，停下脚步和舞蹈，我是否重要？我镜子里的她，好陌生的脸颊，哪个我是真哪个是假？我用别人的爱定义存在，怕生命空白。却忘了该不该，让梦掩盖当年那女孩。假如你看见我，这样的我，胆怯又软弱，会躲闪还是说，你更爱我？”

这也是新版莉香的挣扎。她一方面努力让自己在职业、感情、家庭等多个方面变得强大，她曾不无感慨地对完治说过，“没有人愿意看见我的真面目。大家都说我厉害、有趣，说完以后就离开我”，“真实的我又脆弱，又胆小，会装样子”。可惜完治从未理解莉香的话，他心目中的莉香应该永远乘风破浪，不被束缚，尽情追梦。于是，新版的结局也如此安排，完治与里美、三上与尚子最终过着温馨平常的婚姻生活，而莉香则成为知名女艺术家兼独自带娃看海的单身妈妈。

众多女性题材的影视剧，结尾都只能飞云踏海，如此开挂，自始至终把真实女性生活表现得太爽了，每个女性经历情感的血泪挣扎被粗暴地忽略了，她们为了对付错综复杂的世界需要付出的沉重代价被轻松带过了。

马伊琍曾以一句“且行且珍惜”原谅了出轨的文章，并凭借自己以被出轨的体验饰演的《我的前半生》“逆袭主妇”子君一角，获得白玉兰奖。在大家预判她的姐弟恋能破镜重圆之际，她宣布离婚，许多女性公号把她奉为独立女性的励志典范。然而前段时间，她自曝离婚后状态很差的采访上了热搜，有网友认为她人设崩塌，他们不允许女性在戏外表露自己真实的状态。

女性丧失了爱情这一梦幻堡垒之后，2020年的女孩开始寻求其他东西来撑住自己，她们想用发展强大的能力去实现幸福去控制爱，想用成功、金钱、颜值、有趣来疗伤，重新定义自己生存的意义与价值。她们以为精彩纷呈的生活可以成为情感的替代品，从此让自己满足自在，但在某些瞬间，当她们碰触到内在真实的自己，依然会感受到孤单痛楚、无望的呐喊、无助的哀伤。

小奶狗男友与单身式恋爱无法让人体验爱情的真谛，因为真爱超越两情相悦的一时激情，它是在双方携手直面差异、人性的幽暗与人生多变的痛苦中滴下的甘露。而之所以两个人能够走过这个过程，恰恰因为他们的目光不是盯在自己和对方身上。爱情的星际宇航只有被更高的力量牵引，才能穿越人性的黑洞。

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说：“假如人忘记了上帝的爱，即天上地上一切爱之源头的话，又怎能正确探讨爱呢？你没有留下一样东西，而是将万有都在爱中赐给了我们，你就是爱，叫那爱人者唯有借着内住在你里面才得以成为他之所是！”无论莉香还是完治，只有在上帝爱的光照、救赎与医治中，才有可能恢复爱的能力，获得爱的成长。否则，无论1991的莉香还是2020的莉香，最终握在手上的人间之爱只是完美之爱的赝品或碎片。

真正的世界第一，是上帝的儿子耶稣基督为救赎人类死在十字架上的爱，祂完全地俯就，无条件地给予，倾尽所有！原本不知道何为爱的人，只有在这份爱面前才能领悟爱，真正看清人类爱情的天然残缺，并不再以此为偶像。只有进入祂完美的爱中，女性才能看清每个男人即便是貌似无害的小男生都具备渣男特性，而女性也同样无往不在自我中心的罪里，只不过程度不同、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爱的感觉只是爱的起点，真正的爱情之路向来艰难，最终都要面对彼此罪性的较量，没有基督拯救的爱，爱情会坠落成一场又一场糊涂的伤害、一次又一次愤怒的离别。只有进入祂完美的爱中，女性才能，既不需要用单身式恋爱来做防御，也不需要用其他替代品来肯定自己的价值。只有进入祂完美的爱中，才能获得人所追求的独立自由。我们都需要学习如何舍己的爱而不受伤，如何彼此拥有却不掌控。

拥有祂的爱，才是每个女性生命中真正需要的顶级配置。祂是我们现实生活里的光亮与盼望，失望中的安慰、软弱中的力量，让我们可以跨越且歌且哭的2020年，与祂同行，将爱进行到底，忘记背后，尽情追梦。

（本文参考了《新京报书评周刊》及部分网络资料，一并致谢）

片尾曲：天韵合唱团《耶稣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