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导版正义联盟：让基督穿上红色披风？

导读：扎导版《正义联盟》在中外各大影评榜获得高分。导演试图把超人和基督类比，在科幻背景上让耶稣走进现代回应当下的问题。扎导敏锐地捕捉到，现代人的困境来自家庭破碎导致的身份迷失和价值失落，就算超级英雄也无法摆脱同样的困扰，他们同样需要被治愈被救赎。

《境界》独立出品【影评】

 文｜鹿鸣  播音 ｜小勺

在粉丝们长达四年的千呼万唤中，扎克·施耐德（Zack Snyder）导演剪辑版的《正义联盟》终于面世，在中外影评榜的评分一飞冲天。该片也被称为《扎导版正义联盟》（Zack Snyder’s Justice League，以下简称“扎导版正联”），与2017年口碑和票房都惨遭滑铁卢的“院线版”《正义联盟》相区别。 扎导版正联的面世一波三折。2016年底，扎导基于前作《超人：钢铁之躯》与《超人大战蝙蝠侠：正义黎明》所建立的DC电影宇宙，开拍《正义联盟》，不过公司高层的分歧波及了电影制作。2017年3月，电影拍摄过程中，扎导的养女秋（Autumn Snyder）因抑郁症自杀，扎导于是退出，影片交由复联1、2的导演乔斯·韦登（Joss Whedon）继续。

影片最终上映后，令DC影迷和扎导粉极度失望。他们自动发起名为“放出扎导剪辑版”的运动。这才带来本次扎导沉寂四年后的归来。

 耶稣故事的科幻版？  

扎导版正联的故事接续《超人大战蝙蝠侠：正义黎明》中的超人之死。超人被来自氪星的“毁灭日”以氪石长矛刺死后，地球面临着新的危机。荒原狼因与侄子达克赛德夺权而被逐出天启星。为了重返天启星，荒原狼开始寻找潜藏着巨大能力的三个母盒。三个母盒合体之后足以帮助达克赛德毁灭地球。超人之死意外使忌惮超人能力的母盒相继苏醒，将荒原狼召唤而来。为了阻止荒原狼集齐三个母盒，蝙蝠侠召集亚特兰蒂斯的海王亚瑟、天堂岛亚马逊族的神奇女侠戴安娜，以及钢骨维克多·斯通与闪电侠巴里·艾伦，组成正义联盟。他们利用母盒的能力将超人复活，最终挫败了荒原狼毁灭地球的计划。

传统意义上的超级英雄电影往往以人类社会为舞台背景，人类生存遭遇前所未有的外来威胁，超级英雄们挺身而出为人类解除危机，于是日子继续，直到下一次危机到来。地球只是为超级英雄们炫酷的表演搭建的舞台，人类只是舞台的布景，充其量是被挟持、无奈等待拯救的人质，被动期待着超级英雄将闯入人世的“恶魔”解决。人类与超级英雄之间的冲突既无关系，也无互动。 

从《超人：钢铁之躯》开始，扎导就想突破这种剧情套路。他认为超人故事可以与基督类比。他说：“那就是超人神话的题中之义，我们并没有假装这根本不存在，而是认为让这种神话故事贯穿其中会很有趣。”扎导意图让超人与基督的生平发生对应，从电影情节中可见，超人作为天外来客，在一个从事体力劳动的家庭中被抚养长大；超人在成长过程中限制对自己能力的使用，一度隐藏在人群中不为人知；直到三十多岁，他才被呼召为不怎么相信他的地球人牺牲自己。扎导显然要让基督穿上红色披风走进现代世界，回应当下的问题。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想让它成真。”

不过，试图扮演人类救世主的超人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如何获取人类的信任。在《超人：钢铁之躯》中，当超人用超能力救回在校车溺水的同学之后，人们的第一反应是恐惧。超人的养父认为这就是人类面对远比自己强大且未知的力量时的态度，于是他禁止超人暴露自己的身份。

为了获得人类的信任，超人必须放下防备，戴上手铐，接受审讯；并在人类的危机面前挺身而出，与和自己的同族同种的氪星反派佐德作战。不过，即使如此，人类的疑惑并未消解。直到《蝙蝠侠大战超人》中，超人在与毁灭日的激战中死亡后才被盖棺定论，在一场盛大的葬礼中被人类接受和缅怀。

杀死蝙蝠侠，或被蝙蝠侠杀死？

扎导的超人故事在某种程度上是耶稣生平的重演。耶稣被视为威胁到当时人类社会罗马的政治秩序和犹太的宗教秩序，超人由于其强大的能力，被视为民主和人权的威胁，人们担心权力带来独裁和腐败。两者都被人类怀疑，最终耶稣被罗马士兵钉死在十字架上，被长矛刺穿了肋旁；而超人被卢瑟制造的“毁灭日”用氪星矛刺死。 

电影中的反派卢瑟是一位现代的反神者，他并不是信奉无神论，而是憎恨神。他说：“我还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上帝不能既全善又全能。如果他是全善的，他不可能全能。如果他是全能的，他不可能全善。”二战以来，犹太人大屠杀、核战阴影、前南斯拉夫地区的种族灭绝、生态危机、邪教洗脑等等前所未有的苦难和危机，使人不禁诘问——如果真的有一位全能全善的上帝，为何祂对世界袖手旁观？要么神不是良善的，所以祂不想管；要么神没有能力，所以祂管不了。

带着对上帝的诘问，卢瑟要将超人拉下神坛，因为他将超人视作人类对神所有想像的完美体现。藉着让蝙蝠侠与超人的大战，卢瑟要证明超人要么并不全能——如果他被蝙蝠侠杀死的话；要么他并不全善——如果他杀死了蝙蝠侠的话。

对卢瑟的问题，当然可以做出理性上的回应，正如很多护教家所做的。最基本的一点，上帝如果真的爱人，就一定会给人选择的权利，不会剥夺人的自由意志；而人如果自己选择罪恶，同样要学习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过，正如耶稣不是靠辩解被人接受，影片中的超人也不做解释，而是直接上演了一幕现代版的“耶稣受难记”。

有影评人直接评论，“通过重现基督的受难与受死，超人重演了基督的故事：慈爱的上帝与邪恶的世界之间实现和解的希望在于上帝亲自承担人类的过失，代替人类受罚。”上帝以自己的主动受苦，解决了邪恶的问题。

扎导正是希望以此塑造超人形象，来触及现代社会的真相。不过挑战的难度不在于能否在新的舞台背景下重新讲述耶稣的故事，关键在于电影中超人身上带着神性的光辉是否真能照射进现代人灵魂的困境中。最常被人嘲讽的“救狗自杀”梗——为了不让超人暴露身份，养父为了救一条狗而在龙卷风中死亡、“玛莎”梗——因为母亲的名字都是玛莎，超人和蝙蝠侠放弃成见，并肩作战，这暴露出扎导的超人故事仍然缺乏耶稣生平的信实和深度。

超级英雄的家庭困境   

超人这位神明最大的软肋或许可以用超人养父的话来概括：“你不是普通人。有一天你将面临抉择，你将决定你要成为怎样的人。不管你成为何种人，正义或邪恶，都将改变这个世界。”

原来超人需要通过自己的选择来证明自己是谁。也就是说，他绝不是那位自有永有、从未改变的上帝。超人通过行善而将自己塑造为善，他缺乏永恒的向度，他只能决定此刻的他是善的。而由于他永远要面对下一个伦理抉择，因此，超人未来随时面临着黑化的可能。而圣经中的上帝不仅是善本身，且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上帝无需在时间中成长为更像上帝的存在。反观超人，他需要在每一次的考验中选择自己是否站在上帝的一边。 

对一个随时可能黑化的超人，所谓的信心也只能是朝向黑暗的跳跃。在最好的情形下，超人也只是普通人自我实现的励志榜样。虽然扎导让超人从死里复活，但随着超人复活，镜头下神的故事也走到了尽头，接下来，扎导要讲述的是作为人的英雄们的成长，他将这种成长聚焦于父子或母子关系的角度。扎导敏锐地捕捉到，现代人的主要困境来自家庭关系的残破而导致的价值缺失。无论来自什么星球，在一个爱稀薄的环境里，即使是超级英雄也搞丢了自己。

于是我们看到，在扎导版正联中，几乎每位英雄都面对着家庭关系的困境，闪电侠的父亲被指控杀害母亲而身陷囹圄，闪电侠念念不忘狱中的父亲对自己的期待；海王则需要从自幼被母亲遗弃的创伤中找回自己的身份，才能再次统领亚特兰蒂斯。

在最完整的钢骨的故事里，钢骨原是一名出色的橄榄球运动员，父亲缺席了他的一场重要比赛，这令他非常不满。赛后，他与母亲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母亲当场丧生，他也成为植物人。父亲极其后悔，动用母盒之力让儿子复活。复活之后的钢骨可以任意监控网络、操控核弹、控制全球经济，却也变成了一个机械怪物。冷漠和破碎的父子关系，对钢骨接纳自己并认识自己的价值带来很大障碍。直到他看见父亲在拯救人类时的自我牺牲，听到父亲在录音中说自己如何以儿子为傲时，他才有了肯定自我价值的勇气。

钢骨的成长延续了与超人同样的套路，他需要在每一个困境中做出选择来决定自己成为怎样的人，父亲的榜样和肯定是影响他成长的最重要因素。在他成长和疗愈的过程中，超人只是一个虚弱的榜样，无法把救赎所带来的医治的能力带进钢骨的处境。因此，扎导的超人很像基督，但不是基督，这也是电影中的神性之光面对现实困境时的无力之处。

放下自我证明的骄傲   

扎导之所以把家庭关系的角度带进超级英雄的故事，让观众更容易与影片共情，或许与他自己经历的家庭悲剧有关。养女秋去世以后，扎导悲痛异常，他回忆道：“秋一直在接受心理和药物治疗，但抑郁症仍然很严重。她总是想知道自己的价值。‘我的价值是什么?我该怎么做?我在干什么?’当时的对话就像是，‘你当然很了不起!你的价值是什么意思?你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有价值!’然后她就会说，‘是的。’” 

这句“是的”似乎并不表示女儿的认同，更像是知道从父亲那里得不到答案之后的敷衍。养父的爱和肯定，无法填补被亲生父母离弃造成的破碎。无论普通人还是超级英雄都在为自己的价值挣扎，这也是这部科幻电影现实主义的地方。现实中的女儿，心中爱的空洞只有来到高于亲身父母的至高创造主面前，才能重新寻回失落的价值，确认自己不是一个错误，而是值得被珍惜的存在。在现实中止步于此的扎导，在电影中同样没能延续对神人关系的探索，电影再度成为英雄集结打怪兽的爆米花。

超人与基督的相似只是表面，其不同才更加本质。基督不是天外来客，而是人类的创造主和救赎主。祂的到来并非如超人一般是流亡的避难者，也不是来做人类自我实现的榜样，而是来救赎我们堕落的本性。堕落所指不仅是道德上的破产，同时也是指我们脱离神去寻找或实现自我价值的企图。所谓的恶，“就是离弃我这活水的泉源，为自己凿出池子，是破裂不能存水的池子。”

超人所指明的道路，仍然寄希望于人自己通过每一次选择为自己创造价值，而非回归价值的源头。如果人能够自我证明，能够自我救赎，根本就不会陷入困境。这正是电影提供的价值观软弱无力的真正原因。无论人如何追求自我实现，如何宣示自我的尊严，只要他仍未与上帝建立关系，他为自己建立的价值堡垒随时可能瞬间坍塌。 

 “耶稣被交给人，是为我们的过犯；复活，是为叫我们称义。”基督的死与超人不同，祂的复活也与超人迥别。基督的复活彻底胜过了罪恶的权势，废掉了死亡的毒钩，所有人只要接受祂，就可以把一切罪疚和羞耻交到祂的手上，被原谅被赦免，与上帝和好，重新回到创造主的面前。我们需要的不是骄傲地企图自己满世界去创造和实现自我价值，而是回到天父的家里，我们的价值已经在天父上帝那里得到认可，我们只需要活出天父在创造时赋予我们每个人的样式，那已经足够荣美，足够震撼，不需要任何人为的渲染。

片尾曲： 赞美之泉《何等荣耀美丽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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