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宇宙创造无数的白痴，他们生得毫无计划，死得相当随机，把意外当作意义。爱情不过是让动物繁衍的化学反应，婚礼就是带蛋糕的葬礼…这是全宇宙最聪明的科学家瑞克的智慧语录，他带着外孙莫蒂在不同宇宙和时空穿梭，空虚放荡痛苦着，打造出一部现象级动漫剧。
《境界》独立出品【剧评】
文|盒子
播音|羊羊
瑞克——全宇宙最聪明的疯子科学家，同时也是粗鲁、蛮横、目中无人、不负责任的外祖父，带着身为校园废柴的外孙莫蒂，从2013年开始了他们奇幻的星际冒险。最近这对爷孙在万众期待的第五季中归回，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除了“烂番茄”新鲜指数连续五季100%的神话以外，最能显示其火爆程度的是，第三季瑞克点了一款麦当劳1998 年推出的限量川香酱，结果超过五万网友在网上向麦当劳请愿，希望这款蘸酱回归。网上两盒酱被炒到到了5.67万美元的高价。
而这部少儿不宜的动漫之所以如此风靡，据说是因为它“把握住了时代精神” ，“是我们这代人对于个体所处宇宙的意义最为有力的探索。”可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时代精神呢？
所谓的意义不过是意外？
在第五季第一集，瑞克宴请海王宁波，通过传送门在另一个狗狗世界存放了一批红酒。由于那个世界时间过得飞快，在莫蒂往返取酒之间，另一个世界已走完整个历史进程。通过传送门闯入的莫蒂被另一个世界当作天外魔童，由此建立整个文明，以对抗莫蒂的再来作为终极目的。然而，莫蒂只不过是一个被使来唤去拿酒的小屁孩。最终，传送门那侧已经发展出顶级科技文明的世界却因海王意外到来，而上演了洪水灭世。在短短二十多分钟里，文明的历史被走马观花式地呈现，宗教再次被开了的玩笑，世界被尽情调侃，意义、道德、信仰也一同被消解。
抛弃星球的瑞克，也能抛妻弃子。被单亲妈妈抚养长大的女儿贝丝说，他就是“自私，不负责任的混蛋，他还离开了我母亲。”不过，站在瑞克的立场来看就是，“我们不相信那种废话，如果爱是表达慢慢建立的熟悉感，那向我敞开的无尽的时间线使得建立情感依赖没有必要。我甚至在某个星球上，抛弃了我无数女儿中的一个。” 用瑞克的话来说，“亲情关系根本就没有意义”，因此无论妻子、女儿还是外孙莫蒂、外孙女夏茉，对他而言不重要。熟谂瑞克人生哲学的莫蒂说，“如果这世界有一个真理，就是瑞克不在乎莫蒂”。
这种鄙夷一切的人生态度似乎是瑞克在不同宇宙和时空穿梭之后的理性结果。每个世界的生灵都是生得毫无计划，死得相当随机。“宇宙就是这样疯狂而混乱。宇宙是一头野兽，它以平庸的人为食，创造出无数的白痴只是为吃掉他们。聪明的人有机会爬到顶峰，骑在现实背上，但现实会不停地试着把你甩下去，并且它会成功。”没有别的出路，也没有温情脉脉的上帝。
“爱情不过是让动物繁衍的化学反应罢了，开始时让人头昏脑热，然后就慢慢消退，只留给你一段失败的婚姻。我是这样，你父母也会这样。”“婚礼就是带蛋糕的葬礼。”“善和爱，都是人造的概念。”最合理的态度当然是消解一切意义，正如瑞克所说的，“当你知道一起都不重要的时候，整个宇宙都会是你的。”
既然虚无，何不纵欲？这种人生态度从第一季开始就没变过，第一季第三级，杰瑞的老爸得了癌症，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侥幸生还，大彻大悟的老爸、老妈和另一个小伙过起没羞没臊的共同生活……
酗酒的外祖父带着自己的外孙，用最聪明的脑袋将每个宇宙搅成一锅粥，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尘，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以实际行动向外孙展示了什么叫不负责任和道德虚无。爱情无意义、婚姻无意义、亲情无意义、生命无意义、道德无意义……如果这就是时代精神，那我们的时代是挺悲催的。无怪乎《纽约时报》称这部现象级动漫剧，是“最使人精神错乱的隔代教养”。
像腌黄瓜般强大又无力
纵欲与虚无并非《瑞克和莫蒂》所揭示的时代精神的全部，还有“痛苦”。瑞克的口头禅翻译出来就是“我很痛苦,请救救我”。玩世不恭的瑞克被网友称为全宇宙最痛苦、最孤独的人。
该剧的编剧之一丹·哈蒙（Dan Harmon），同时也是另一部风靡美剧《废柴联盟》的编剧，他说：“《废柴联盟》传达的是‘人性的一切比非人性的一切都要好’；《瑞克和莫蒂》想说‘你经常被诱惑相信人性是重要的，但这才是让你痛苦的根源’。”换句话说，瑞克的痛苦在于一方面理性上认为一切都不重要，另一方面内心深处又冀求某些重要的东西。现代人相信一切无意义，可又无力承受无意义的现实，总想寻找某些可以支撑自己存在的意义，暗地里又觉得自己这种寻求荒诞可笑。这才是痛苦的根源。
嘴上说着亲情无意义的瑞克，醉酒之后却为莫蒂录制视频，称他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我想让你知道，尽管有时候我没有表现出来，我真的很感谢你陪在我身边。”不过，酒醒以后，瑞克却将自己的真情流露说成“愚蠢、情绪化，毫无逻辑可言”的傻话。瑞克也会向女儿贝丝表现温情，面对惊讶的女儿，瑞克说，“如果一切不重要，为什么我做这些我不知道，也许你太不重要了，以至于我喜欢你，或许这使你重要，或许我爱你，或许是因为你妈妈。”
动画中的瑞克杀死了上帝，但自己又无力承担上帝的角色；他扼杀了意义，却无法满足自己或他人对意义的需要，在家人眼中，瑞克充其量“是恶魔，或是糟糕的上帝。”
为了逃避心理咨询，瑞克将自己变成一根高智商腌黄瓜，最终当这根腌黄瓜安装着老鼠的四肢，全副武装、鲜血淋淋出现在咨询室时，心理咨询师戳破了瑞克的真相——他通过自己强大的智识或“理性”而合理化了的所谓“无意义”正是他自己和家庭“疾病”的根本。他的“科学”送给自己一个虚空的宇宙，他成为自己宇宙的主宰，看上去“科学”让瑞克无比强大，但这也成了他和亲人的诅咒。变成腌黄瓜的瑞克是这种既强大又无力的绝佳象征，可悲可叹。
其实瑞克的悲剧何尝不是所谓“时代精神”的悲剧呢？人类自诩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这种乐观在两次世界大战的炮火和集中营的毒气室中被炸得粉碎。时至今日，电脑、手机都在更新迭代，人类用星链包裹起地球，亚马逊总裁贝索斯上了太空旅游……可是想要拯救人类、保护地球的富豪，却无力守护自己的婚姻；那些有能力控制资本和评论的顶流，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欲……
其实，浪子瑞克的原型是早在十七世纪就已经产生的“放荡的英雄”。放荡（Libertine）一词源于拉丁语的“自由”（liber），它标举个人的绝对自由，摆脱了上帝和任何形式的道德权威的束缚。忙于启蒙人类的大师卢梭，将自己与情妇所生的五个孩子系数遗弃，简直是瑞克的跨世纪的知音。卢梭所谓“人是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则是片中高智商腌黄瓜的哲学版。
空虚的痛苦竟是上帝的礼物？
另一个启蒙人物伏尔泰对卢梭的行为相当不耻。为了避免这种既摧毁别人也毁灭自己的情形，伏尔泰建议“创造一个上帝”。但问题一个按照人的形象创造出来的上帝如何对人有权威呢？最终，要面对“时代精神”留给我们的道德虚空与痛苦，答案并非创造像人一样的上帝，唯一的途径恰恰相反，是重新接受按照上帝形象被创造的自己。
当代伦理学巨擘麦金泰尔是对时代精神观察最为深入的人之一。根据他的说法，所谓的近现代其实是灾后时代，所谓的“启蒙”很可能也只是劫后余生。生活在灾后的我们，每个人都手持一星半点灾前的道德碎片，但没有人能拼接起一副完整而有意义的图画。瑞克手中的碎片是“理性”和“自由”，但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将“理性”“自由”与亲情、爱情、责任……拼接在一起。失去了完整的图画，“理性”和“自由”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诅咒。瑞克也只能在酒醉后的梦魇中，向着自己所渴望的意义喃喃自语。
编剧哈蒙坚持认为，把瑞克当做人生典范，根本没抓到这部动画的重点。其实，瑞克只是误服了“时代精神”的毒蘑菇而得了自私、纵欲、不负责任的重症，把他当作时代精神下的人生典范就大错特错了。
《瑞克和莫蒂》中无论有多少宇宙，每一个宇宙都符合美国神学家卡森在《宽容的不宽容》中对现代社会的观察和判断：抽离了上帝以后，我们的社会自诩对一切观点更加宽容，我们不再相信真理、意义和真正有价值的东西，结果“催生出一种道德近视症，是无力对真理进行严肃、有能力的讨论的，更谈不上讨论个人的和社会的疾病了。”点中的恰好是瑞克的真相。
没有上帝的真理和良善，如何定义谎言和邪恶？而由于现代社会已经驱逐了上帝，“它永远不能有力地与罪和邪恶抗争，就这样将人们陷入罪和邪恶的奴役之中。”于是宇宙间就将弥漫着一种道德无力感，根源来自对上帝和祂话语的背叛。
其实标举虚空的“时代精神”并非是新鲜事物，圣经对人生的虚空早就有入木三分的描写。权倾一时的以色列王所罗门所写的《传道书》中，开篇就是“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是都是虚空。人一切的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有什么益处呢？”传道者发现“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在这样的历史中，谈人生的意义，无异于“捕风捉影”。
传道者希望用酒池肉林、肉体享受来弥补内心的空虚感；又发现人类社会弱肉强势，于是断定所谓正义与邪恶也毫无价值；有人追求财富，有人追求知识，有人追求长寿，有人追求后嗣，有人追求名誉，有人追权势，有人追求正直……传道者将这一切人所努力追求的一律斥之为虚空和捕风。可以说，传道者甚至比反映时代精神的瑞克更加虚无。不过，传道者却省悟到，从世界之内寻找意义的确会落入虚空，因为人生的意义也不在人生之内，而在人生之外。
在法国哲学家雅克·埃吕尔（Jacques Ellul）眼中，传道者发现令人难以忍受的虚空并非坏事，而是“从神而来的一份礼物”。当人体验到离开上帝之后那种虚空的痛苦，上帝就藉着这种悲惨的处境唤起我们对永恒的渴望。我们只要“战战兢兢地踮起脚尖”，就会发现上帝早已在虚空之外等着我们。并且，上帝知道沦落成腌黄瓜一样的人，已经无力走进祂，因此祂差派祂的儿子耶稣基督，道成肉身来到我们的混乱当中，回应人类对于永恒的渴望。
瑞克的痛苦、对爱的需要等等，表明人们仍然需要能够赋予我们人生意义，赋予人性价值，赋予爱重要性的完整图景。离开上帝的瑞克骄傲自私、伤害亲人，但上帝的礼物将祝福每一段人际关系，“不再是基于骄傲、自我利益或宰制，而是基于真理和为他人舍己。”这种基于真理和舍己的真实完全彰显在耶稣基督的身上。
如果你看见宇宙、乃至自己的人生布满杂乱无章的线头，或许只是因为你将自己人生的十字绣拿反了。翻过来，你会看到全然不同的画面，上面绣着两个大字：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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