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有人说《繁花》的主题就是“不响”二字。小说原著的扉页写着——“上帝不响，像一切全由我定。”当繁花落尽，希望就在小说引用的经文中：“下流人真是虚空、上流人也是虚假，放在天平里就必浮起，他们一共比空气还轻。”上帝始终在那旁观与见证了所有故事。遗憾的是，在电视剧里这些都一声不响被删了。
《境界》独立出品【剧评】
文 | 知闲
播音 | Annie 后期 | J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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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2024年的开年大戏，电视剧《繁花》可谓一举实现了声量与口碑的双丰收。这部王家卫筹备六年、拍摄三年，斥资5亿复刻电视剧中黄河路以及进贤路的30集电视连续剧，自首播以来热点不断，衍生了众多话题。从美食到服饰穿着、珠宝首饰、高奢化妆品、打卡地，“繁花效应”无所不在。
当然，最为观众所津津乐道的，还是王家卫将几位女性角色拍得各领风骚的绝世功夫，以及胡歌所饰演的男主宝总与她们之间的情感纠葛，甚至紧张激烈的商战，也沦为了烘托情感的背景板。可是，当剧集结束、繁华散尽后，人们不禁渴望穿过儿女情长的纠缠，看清更深层的主题，获得哲理的升华。
“不响”的见证者不是黄河路
有人说，《繁花》的主题就是上海话“不响”二字。有心者，还细数了金宇澄原著小说中出现的“不响”，有一千三百多次。“不响”是沉默，默然不语，却又不仅仅是沉默。在戏中，“不响”是宝总最鲜明的性格特征，是他生意经的精髓，“不该讲的、说不清楚的、没想好、没规划的、为难自己、为难别人的，都不响。”也是他与红颜知己们的暗暗拉扯，藕断丝连。
在戏外，“不响”是王家卫作为创作者的态度，只讲能讲的、想讲的、讲得好的。“不响”的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其它的存在。在剧尾，有人问起宝总与李李的关系，答案是“天知地知，黄河路知。但是黄河路不响”。“不响”的黄河路，是年华灼灼，万花如海的见证者，最终也如普希金所言：“一切都终将过去，而那过去了的，都会成为美好的回忆。”
在金宇澄的小说中，“不响”的见证者不是黄河路。“不响”二字在小说扉页中就已经出现——“上帝不响，像一切全由我定。”“上帝不响”直接关联的是小毛与春香的故事。阿宝、沪生、小毛是小说的三个线索人物。春香是小毛的妻子，她相信上帝的意志。亲娘告诉她，上帝讲“人是一棵树，最好按时结出果子来，叶子就不枯干。”只是亲娘哄骗女儿嫁给一个残疾，给生病的自己冲喜。
结婚前，春香对上帝讲，“我要结婚了”。得到的回应就是“上帝不响，像一切全由我定。”婚后半个月，春香娘去世了，春香从夫家逃走，在莫干山路遇见钟表厂的小毛，半个月后就又结婚了。两年半后，春香难产死掉了。二十年后小毛病危，弥留之际说的也是“上帝不响，像一切全由我定。”
在小说中，上帝始终在那里，祂旁观与见证了阿宝、沪生、小毛的所有故事。小毛是从母亲与春香那里知道的上帝。沪生好像自小就知道圣经，在正文前的引子中，就生动地给陶陶讲了一个圣经故事。阿宝则是将童年的伙伴蓓蒂看作上帝。在阿宝眼中蓓蒂变成金鱼游走了，他们一起聊普希金的童话，童话中的那条金鱼就如上帝一般，能实现人们的各种愿望。
因为上帝的存在，此岸与彼岸变得清晰明了。不过可惜，现实中霓虹养眼，珠环翠绕，很少有人能够渡至彼岸的天堂。小说中阿宝就给李李讲过一个天堂荷花的故事：天堂好像水面的荷花，阳光明媚，根须伸下地狱，吊满了人。人人拼命往上爬，毫不相让，分量越来越重，荷花根就断了，大家重新跌到黑暗泥泞里。天堂花园里的菩萨，看不见这些，只笑眯眯看见红花莲子、白花藕。
电视中李李最后选择了出家。在2013年《文景》杂志的一篇访谈中，金宇澄说李李现实中的原型皈依佛门三年后，出来自己建庙，之后又把庙卖给北方一座大寺的和尚。她说，庙里跟社会上一样，都要拍住持的马屁，得到住持的欢心。她觉得没意思。
寻找自己的逃生通道
从小说到剧集，王家卫进行了大尺度的改编。金宇澄很是洒脱，把小说交给王家卫，就不再参与编剧。小说中有三个线索人物，而在电视剧中，阿宝成了唯一的男主角，围绕阿宝重新组织人物关系，变化很大。
在剧中，上帝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是没法出现的，但对彼岸的追求还在。宝总的三个红颜知己，如怒放繁花，各自明艳，李李的冷静内敛，玲子的婉约坚强，汪小姐的单纯热情，都深深吸引着观众。但是纠缠再深，她们也还在人间，不及白月光般的初恋雪芝。
雪芝是上海十三路公交车的售票员，在她身上看不到丝毫的人间烟火，平时喜欢的是临帖、插花、读书、打棋谱、集邮票。挤上十三路公交车，阿宝仿佛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后来雪芝去了香港，1987年又回到上海，见了阿宝一面，用金钱狠狠羞辱了阿宝。
就在这次见面之后，阿宝拜师爷叔，万般算计，成为了灯光下耀眼夺目的宝总。1993年末，雪芝去世，宝总找到了当年雪芝令他难堪的原因。六年前雪芝已经预见自己不久人世，恶语伤人不过是想要阿宝忘了自己。于是宝总放下一切，又成为阿宝。
有人喜欢将《繁花》比作《红楼梦》，熙熙攘攘的黄河路就是“大观园”，繁花凋落的结局终是落入空门。当宝总变回阿宝，却给了人希望。有人说玩笑话：宝总手中有地，将来是要东山再起，成为地产大亨的，川沙的地以后要修迪士尼乐园的。而实际上，这一希望的秘密就在小说中引用的一句圣经《诗篇》里的话：“下流人真是虚空、上流人也是虚假，放在天平里就必浮起，他们一共比空气还轻。”这是春香告诉小毛的经文，也是小毛临终前告诉阿宝、沪生的经文。
而小说也以中年的小毛去世结束。可惜，电视剧中没有这个段落，正如小说中也没有雪芝的死亡。但小说与电视剧所表达的意思是相同的，繁花有凋零，财富有聚散，现实生活也是如此：“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这种虚空与捕风的感觉，恰恰是世人想要逃离的。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逃生通道。“上帝不响，像一切全由我定。”导演王家卫认为，“不响”不代表沉默，而是一种留白，需要读者与观众去补白。许多时候人按照自己的意思，以为上帝不响，于是就全然依靠自己，甚至肆意妄为，但如圣经所言，人行所愿行的，看眼所爱看的，“却要知道，为这一切的事，神必审问你。所以你当从心中除掉愁烦，从肉体克去邪恶，因为一生的开端和幼年之时，都是虚空的。”
“人不能驾驭自己的命运，不能左右自己的将来”（耶10：23新译本），祂终究是人们唯一的逃生通道，唯一的希望之源。
片尾曲：《耶稣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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