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996,再次“出埃及”

面对996,再次“出埃及”

当老板底气十足地说出“要么加班,要么滚”,你我心里明白,跳槽不过是“社畜”为自己换一个笼子而已。心不自由,就无处可逃。“劳动而无尊严,此乃痛苦之因;休息而无灵性,则是堕落之源。”我们需要的不是换一个公司或是进行一场劳资谈判,而是换一位神。

《境界》独立出品【热点

文 | Xi la

播音丨琦琼

“996”和“社畜”最近成为出现在网络上的高频词汇。所谓“996”就是每天早上九点上班,一直工作到晚上九点,每周工作六天。“社畜”是日本用于形容上班族的贬义词,意思是在公司像牲畜一样被压榨的员工。996再次火起来是因为程序员为抗议互联网996工作制而注册了一个名为“996.ICU”的域名,其含义为“工作996,生病ICU”,以此控诉公司的压榨行为。

对此,马云说:“我个人认为,能做996是一种巨大的福气;如果年轻的时候你不996,你什么时候可以996?”因为这个话,他在网上多挨了许多骂。因此,近日他改口说:“我们这些人必须做得比996更多,员工才能生活得更好,社会才能更加进步。”马云宁可鼓励商界大佬们一起加入996的阵营,也不肯为员工解套。不过,如果真如马云所说,老板们都996了,员工们离007也就真的不远了。

工作是如何成为酷刑的?

工作从来不只与薪水有关。美国著名风险投资专家罗伊·巴哈特(Roy Bahat)的研究发现,人们从工作中寻找的除了稳定的工资之外,更深层的需要是“价值”或“意义”。他曾与卡车司机交谈,发现赚更多钱或许可以让这些司机更加兴奋,但他们的谈话总是以诸如“你知道吗?人们早上需要水果和蔬菜,而我就是那个送给他们的人”之类的话结束。

他问一个在工作之余还要照顾姑妈的男士:“为什么不雇人照顾?”对方说:“我姑妈不想要我们雇的人,她需要的是我。”因此,所谓工作的尊严,类似于“通过工作实现自我价值”,或者是一种“被需要”的感觉。巴哈特总结道,“尊严是英语中最古老的单词之一。它有两个含义,一是‘自我价值’,另一个意思是‘合适的东西’,即你是比你自己更伟大事物的一部分。”

俄罗斯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被沙皇投进监狱,在西伯利亚做了四年苦役。他根据亲身的经历写出了小说《死屋手记》。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狱中观察到,“劳动本身在我觉得,压根儿不怎样艰苦,全然不是苦役……一个自由的农民干起活来兴许要繁重得多,有时甚至要通宵达旦地干,特别是在夏忙季节”。但为何监狱里的劳动更难忍受?

他说“自由的农民……是为自己干活,自有其一定的目的,因此比起那些被迫进行对自己毫无好处的劳动的苦役犯们要轻松愉快多了。……有一次,我忽然想到一个念头:人们如果想彻底摧毁和消灭一个人,不是对他施以惨绝人寰的酷刑(这种酷刑就连最凶狠的杀人犯看到,也会被吓得浑身发抖),只要使他的劳动具有毫无益处和毫无意义的性质就可以了。……

譬如说,把水从这个木桶倒进另一个木桶,再从这个木桶倒进原先第一个木桶,还强迫他捣碎沙土,强迫他把一堆土从一处搬到另一处,来回不停地倒腾——我认为,过不了几天,这个囚犯准会悬梁自尽,但求一死。”他总结说,“苦役之所以被称为苦役,不在于它的繁重和成年累月,而在于它是强制地、义务地”做毫无意义的工作。

古希腊人很明白这一点,神话人物西西弗斯因触犯众神而遭受惩罚,他要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由于巨石太重,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西西弗斯就日复一日、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再也没有比看不到希望的徒劳更可怕的惩罚方法了。

员工之所以抵制996,原因或许不只是劳动强度,而是看不到劳动的意义。“程序猿”、“社畜”,这些自我贬低的新词或许正表明工作并没有带给他们尊严和价值。

比换工作更重要的是,换一个神

老板们用诸如“成功”、“竞争”、“忠诚”、“服务”给员工打着鸡血,但可能背后主导一切的只是贪婪而已。“加上少许担忧、一杯压力、两匙疲倦,放进‘人人为己’的烤炉烤个几年,然后就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工作环境成为这个样子。”《工作是一份礼物》的作者海特利一阵见血地说,“工作,就本质而言,是一种暴力,对身心灵而言皆如此。是溃烂也是意外;是嬉笑喧哗也是拳脚相向;是精神分裂也是满地找牙。在一切之上(或之下),它是‘日常的羞辱’,活过一天,我们这一大票伤兵就足以称得上凯旋。”

“日常羞辱”——很多人可能对此心有戚戚。李·哈迪在《用你的工作转动世界》一书中,描述当今世界最大的道德问题时说,“在麻木不仁的雇主和贪求无度的竞争之下,员工已经变成了被漠视、孤立、无力反抗的一群……道德问题不只是围绕在员工物质方面的剥夺,更在于现代化的产出方式对人类灵魂的负面影响。”

古代以色列人曾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在埃及作奴隶,法老就是他们的老板,他们的日常就是在严苛的督工辖制之下,没日没夜地和泥、做砖,以及做田间各样的苦工。作为奴隶,他们没有任何工资福利,生活很可能只是勉强糊口,劳动时间肯定远远超过我们今天所抱怨的996。因此,以色列人“因做苦工觉得命苦”。

上帝决定拯救这群不堪重负的“社畜”。为此,祂对摩西说,以色列人“因受督工的辖制所发的哀声,我也听见了……以色列人的哀声达到我耳中,我也看见埃及人怎样欺压他们。故此,我要打发你去见法老,使你可以将我的百姓以色列人从埃及领出来。”

不过,当摩西奉命向法老请愿时,法老却责备摩西叫他的员工以色列人无故旷工。在法老看来,那些对“埃及996”提出控诉的人只是在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为此,他将更重的工作分派给以色列人。当然,故事的结局是上帝藉着加给法老各种灾难,帮助以色列人集体跳槽成功,逃出埃及。

在这个故事中,足以安慰今天的上班族们的是,上帝关心我们在工作中所遭遇的严苛与不公正的待遇,祂准备将我们从这种非人道的工作中带离。但更加值得注意的是,从这种痛苦的工作中获得拯救不仅仅是缩减劳动时间这么简单。当摩西带着上帝的命令去和法老谈判的时候,他不是让法老为以色列人提供一个人性化的工作环境,在劳动时间、工资待遇等方面做出改善。

这些当然对我们很重要,但摩西所提出的是更为关键、更为本质的要点。他对法老说:“容我们去祭祀我们的神。”摩西所要的,不是换一个工作,而是换一位神。

在一个遵奉法老为至高神的帝国,摩西的要求比仅仅在工作时间和福利方面与法老进行劳资谈判的打拉锯战更具有革命性。这群埃及的奴隶,不再唯他们苛刻的老板马首是瞻,不再以法老为神,也就公然与法老所代表的奴役文化决裂。以色列人从法老那里得不到价值和意义,他们如同动物般被任意驱使和压榨。

因此,换一份工作不过是“社畜”为自己换一个笼子而已,其实毫无意义,除非他们能拒绝这个世界加诸其上的文化。就本质而言,除非他们能拒绝使这个庞大帝国得以运转的偶像,找到另一位神。巴哈特所谓的尊严——你是比你自己更伟大事物的一部分——才有可能最终实现。

美国畅销书作家提摩太·凯勒牧师说:“人活在世上的使命是什么?我们积聚财富、尽情消费、活着的目的是什么?如若没有对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们就无法生活,也无法做出决策。针对以上问题,每种文化在一定程度上都拥有一套共同的信念。可见,个人需要为了某种目的而活,社会亦如此。换句话说,每个社会群体都要向其成员灌输某种价值观,由此赋予生命意义。”

现代社会君临一切的至高神就是金钱。因此毫不意外,有网友直言不讳:月薪100万:公司的方向就是我活着的意义;月薪80万:公司就是我爹娘;月薪50万:我与公司共存亡;……月薪5万,996对我像呼吸一样自然。大家觉得996很不人性化,主要是钱没到位,老板想要马儿跑得快,还想马儿不吃草,每天还告诉马儿跑完就有几亿吨草。

站在拜物教的屋檐下讨论996的时候,我们难免都带着一种无力感。很多人在应聘的时候都被公然问及是否接受996工作制,这样看来,员工个人作为弱势的一方,所面对的不只是自己公司的老板,而是君临整个社会的货币文化。因此老板才能底气十足地说,“要么加班,要么滚”,他们知道无论去哪,我们都难逃被至高偶像奴役的命运。所以我们必须引入外援,如果不先换一位神,我们根本无法与这头庞然巨兽肉搏。

休息而无灵性,是堕落之源

以色列人故事是对当代职场人士的绝佳隐喻,正如我们所需要的不是另一个法老,而是另一位上帝。事实上,当以色列人真正开始敬拜上帝的时候,他们的工作也得到了救赎。以色列人在上帝的引领下穿过红海抵达迦南,他们摆脱了奴隶的身份,但没有摆脱工作,不过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是强制地、义务地做毫无意义的工作,相反,他们是以自由人的身份投入劳动。

安息日就是他们的工作得蒙拯救的凯歌。作为奴隶,他们毫无休息的自由,一周七日,他们像骡马一样干活,而出埃及之后,他们拿出一天停止工作,获得休息。“当记念安息日,守为圣日。六日要劳碌做你一切的工,但第七日是向耶和华——你上帝当守的安息日。这一日你和你的儿女、仆婢、牲畜,并你城里寄居的客旅,无论何工都不可做”。

凯勒认为:“如果你无法谨守安息日,那么无论你的内心,还是物欲横流的文化,或者剥削制度,或上述所有情形,都可以将你压垮。因此,安息日是自由的宣言。这意味着你不再为奴——不受文化期望、家人期许或自身缺乏安全感等因素的辖制。”安息日的中心不仅是人的休息,还是人对神的敬拜,表示工作的尊严以及停止工作的自由都是从上帝而来。一位犹太拉比总结得非常好,“劳动而无尊严,此乃痛苦之因;休息而无灵性,则是堕落之源”。

世俗的企业文化如果是当代的法老的话,今天每一个在996工作制下哀叹自己命苦的员工或许最需要的是再次“出埃及”。靠一己之力将自己从整个压榨性的文化中解放出来毫无可能,我们需要上帝。

一位在外企工作的基督徒朋友,在应聘时首先就谈好晚上不加班。他开玩笑地说,之所以在这家公司上班就是因为工资高,不加班,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原因是每周一次晚上他需要在教会带领小组。不过,入职之后,上司食言,不断给他安排工作,多数时候令他无法参加小组。

一段时间以后,他忽然告诉我们,他辞职了,而且是裸辞。他不打算继续为自己的老板“和泥做砖”了。当然,这位朋友的故事有一个戏剧性的结局:辞职后没多久,原来的公司再次向他伸出橄榄枝,这一次老板真的知道他不加班的要求并非随口说说而已了。

听到他分享的一些基督徒很羡慕他的幸运,却忘记羡慕他裸辞的勇气。他的故事给我最大的感动是,他面对工作选择时的自由,并非来自自己,而是来自上帝。推动他做决定的不仅仅是对休息的需要,更重要的是对上帝的需要。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被上帝从金钱欲望、舒适生活、家人期待、老板评价之中释放出来的人。他对敬拜上帝的渴望远远超过它们,因此,对他来说拒绝并非难事。

因此,海特利说,“将上帝放在生命的中心,会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知道要往哪里去,不管我们境况如何……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很不一样,将上帝摆在一切事物的中心点,美好的事物就会跟着出现。”

耶稣作为联通我们和上帝之间的唯一道路,祂使我们和比我们更伟大的事物连接在一起,这就是我们的尊严。耶稣的门徒中,有渔夫、织帐棚的人,这些人和耶稣相遇以后并没有一概放弃这些“世俗的工作”,不过,他们与工作的关系却彻底改变了。凯勒解释道,“如今门徒的身份与意义不再受制于工作或财务状况。他们可以超然离去(如果被呼召),或重拾旧业,或以全新的方式对待工作。”

他以古代叙利亚元帅乃缦为例,乃缦相信以色列的上帝之后,并没有离开他的岗位,“相反,他掬回一捧以色列的泥土,每当他履行职责随同叙利亚王叩拜叙利亚的神明时,便会跪在这捧泥土上……乃缦的做法实际是在说,‘我会继续侍奉我的祖国,但不会再膜拜我的祖国。叙利亚的国家利益对我而言十分重要,但不再是我的终极价值或偶像’。”

这样的心态,才能帮助我们在面对996时,依然保有尊严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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