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以毒攻毒地对付疲劳吗?

你在以毒攻毒地对付疲劳吗?

《境界》独立出品【主编连线】

分享|刘阳 后期丨starry

导读:承认自己疲累并不容易。疲累是因为我们想给出自己里面没有的东西。人们一边后悔昨天一边担心明天,对外还想随时荣光焕发。我们是一辆没法给自己加油的车,精英是因为骄傲才累崩的。工作成绩和被夸奖的兴奋,让人忽略自己已经疲劳透支的信号,让问题潜伏下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感觉假期对疲劳的缓解作用越来越弱了。年轻的时候不觉得,那会儿生猛着呢,碰上假期就背着包出去旅行,行程安排得很赶,好像出门不是为了风景,就是为了狂奔。一定要把自己搞得很累,这样回到公司才肯老老实实坐在卡位里,忍受日常的疲劳。

年轻嘛,有本钱用这种以毒攻毒的方法对付疲劳。窝在沙发上看个电影,人就能缓过来。但是看过武侠的都知道,以毒攻毒很伤身体。就像我们总是靠咖啡和浓茶提神,强迫大脑保持清醒,要知道,这个不是驱散疲劳,而是把疲劳感压抑下来。工作带来的成就感,被人称赞的兴奋,也会让身体透支的信号被忽略,其实疲劳已经潜伏下来了,长此以往就会形成慢性疲劳,人变得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很容易宕机。这个时候,放假基本就没用了。

刚过去的这个春节,孩子去院子里玩、沈颖午睡的时候,我就坐在阳台上,重新捡起许多年前的爱好,连泡几天茶,边喝茶边翻一本小说,不带任何实用目的,不想摘抄、不想引用,就想彻底歇几天。没成想,因为读得开心,一喜欢就会有要求,那些不顺溜的语句就特碍眼,最后一天终于忍不住上网google资料,对比几个译本,花了半天时间把错漏逐一标注整理,休闲又修成了作业。本来假期四脚朝天being的状态,又成了手脚并用的doing模式。

其实春节前,我就想和大家聊聊如何面对工作、服事中的疲累感,觉得自己有点心得。这么一折腾,帮助我彻底搞清楚状况了,原来人啊有太多时候喜欢谈的不是自己擅长的,而恰恰是自己不擅长所以很羡慕很向往的事情,潜意识里是想套近乎,藉着聊天搭讪来拉进距离。像怎么处理疲劳啊、怎么祷告啊、操练谦卑啊,这些都是我很有兴趣的话题,我承认,其实它们都是我不擅长的、缺乏的。

即使人在假期里什么都不做也会累,还有另一个原因,它和人脑的结构有关。美国华盛顿大学圣路易斯分校著名的脑专家赖希勒(Marcus Raichle)发现人脑中存在一个默认模式或者叫预设模式网络,简称DMN(default-mode network),这个大脑额顶叶的网络会自己转,就像大脑里的一个回路一样,你什么活儿不干,它也在那奔流不息着,有点像汽车挂空档。而且这个脑回路是能耗大户,大脑六到八成的能量都被它用掉了。

如果你有过失眠经历,《境界》年三十发的主内春晚里有一个脱口秀《睡睡平安》就是说这个事,人躺在那,脑袋里各种念头万马奔腾,想停也停不住,抽刀断水水更流,比加班还累。这些都和DMN有关。

耶鲁大学的脑科学教授久贺谷亮写了一本书《最高休息法》,他认为疲劳感本身就是一种脑部现象,大脑的疲劳先于肉体上的疲劳,把“累”的感觉带进你心里,特别对从事脑力劳动的人更是如此。他的建议是,除非你能减少DMN的消耗,否则很难真正休息。这个久贺谷亮还有一个身份,他是日本禅宗的传人。他的研究成果就是正念、冥想可以抑制DMN的运转,帮助大脑休息。

苹果公司的创始人乔布斯很早以前就是冥想的倡导者,还特意跑到印度去学习。据说谷歌、脸书、思科等许多巨头也都在公司内部推行正念课程,帮助员工保持好的状态。这本书一出版就成了亚马逊的畅销书,封面上就印着“全世界精英这样让大脑休息”。

广告词很唬人是吧?全球精英都在用的方法,我是不是也可以试试呢?我为什么不试试呢,我也是这么精英的一个存在是吧!可是你仔细琢磨,这句话里透露出两个信息:第一、全世界的精英都很疲劳,操心嘛;第二,他们一直用这个方法,但是还是有那么多人在用,这说明什么?这个方法有效吗?你想想,好像说明这个方法效果存疑啊,至少没能降低疲劳的人数,顶多是帮助精英们维持现状而已。

而且这个事儿的危险之处就在于,它用这套大脑思维体操让精英们相信,只要用这套办法就可以自己给自己充电,本来失眠啊疲惫啊其实是人给自己发出的预警信号,提醒我们该调整了,现在通过正念啊冥想啊,自己就把自己搞定了,就像是你的汽车不用去加油站,跑不动的时候自己就能给自己加油,太酷了,掌握这门技术,我的续航能力还不称霸武林,谁与争锋啊是不是?

就像工作成绩被人夸奖带来的兴奋和虚荣,会让我们忽略自己的疲劳一样,这种重新掌控自己的感觉,会带给人一种幸福感,晕乎乎的,其实这时候不是你不疲劳,而是你被麻醉了,飘飘然,你的疲劳成为一种隐性疲劳被掩盖下来。精英们都知道一个道理,社会或者组织最危险的就是不去解决问题,而去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现在换到自己身上,你不去解决问题,却通过大脑体操把提出问题的人给搞定了,这个不危险吗?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被压抑下来的疲劳,过后会要求我们加倍支付代价。这也是上班族抑郁症多发的原因之一。

就拿率先倡导冥想的乔布斯来说,当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患上胰腺神经内分泌肿瘤(有的媒体报道说是胰腺癌,其实这个病和胰腺癌是两码事,比后者治愈机率要高许多),他不相信现代医学,不想手术,要用自己那套包括特殊食谱的神秘方法救自己,拖到后来不得不手术。

在他的传记里有一个细节,不知道大家留意没有,乔布斯最后的日子因为很疼,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在那看电视。大家知道,乔布斯那么有品味、傲骄的人,以前特鄙视电视,觉得那就是一个愚蠢的盒子,最后只能靠看电视打发时间。他的传记作者说,乔布斯最后非常后悔,因为他自己信的那套办法没什么用,还耽误了至少半年积极治疗的时间。非常遗憾,因为乔布斯带给我们那么好的创意产品,56岁就去世了。

所以面对疲累,第一步的最佳应对方式,就是承认自己累了,我这么优秀这么有活力的人也会累,是的,人人都会累。我们需要告诉自己,我不能想工作多久就工作多久,我有自己的极限。人都是渴望休息,渴望被关怀的。当我们允许疲惫感浮现出来,可以帮助我们找到自己内心的节奏。然后躺下来,不思考任何事,把自己交给疲倦,不必证明自己,不必展现成就,单纯只是存在着,让自己感觉好像躺卧在青草地上,躺卧在可安歇的水边,被爱惜被照顾。

对很多人来说,要承认自己疲累并不容易。我们总是一边后悔昨天一边担心明天,对外还想随时荣光焕发,站在聚光灯下。疲惫感让我们敢于怀疑:这个舞台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就非得是主角吗?演出就这么一直进行下去不会停的吗?疲惫感其实可以为日常生活解毒,给人一个反省的机会。人一累,心里会跑出很多东西,没有耐心啊、脾气啊,一些不好的感觉和心情,被别人的标准捆绑的地方;接纳这些,别人再怎么忽悠我们,说“你自己里面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你有强大的自愈能力”,我们承认疲累就意味着承认我们是一辆没办法给自己加油的车,承认自己无法自救,把所有感受带到神的面前,向神敞开,身心灵都浸泡在祂的同在里面,就像洗热水澡一样。

说到底,人为什么容易疲累?根本原因在于我们想给出自己里面没有的东西,绞尽脑汁想要证明自己行。以前在老片子里经常听到一句台词:有条件要上,没条件的创造条件也要上。现在谁还这么说话啊!我们以为这是时代性的东西,已经过时了。后来我才体会到,这里面其实有人性很暗黑的东西,即使信主了,我们同样要往上冲,不放过每个彰显自己的机会;把这套逻辑用在服事上,让人感觉自己被利用被榨干了,而不是被爱被尊重。这些其实是我们骨子里崇拜权力、想要辖制人,是很深很丑的东西,不会自动消失,需要彻底被更新。

耶稣在《马太福音》11章29节说:“我心里柔和谦卑,你们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这样,你们心里就必得享安息。”我们没办法安息,是不是因为离柔和谦卑的样式太远了?大家想想,一提到精英,你的脑海里会出现什么形容词?努力勤奋,高雅时尚,高效灵敏,细致认真,这些都有可能,可是你会想到“柔和谦卑”吗?所以我们累啊,骄傲得恨不得累死自己,不得安息。史卡吉罗在《建立高EQ的教会》里说,“有限性是神给我们的礼物……当我们不尊重神在我们生命中设立的限制,我们常常会发现自己被过分地扩张、受压和精疲力竭。”

美国教育领域有一位著名的主内学者叫帕克(Parker J.Palmer),他说:“当我施与某些我自己并不拥有的东西时,我给出去的是虚假和危险的礼物。这种施与不仅不包含爱,甚至是违背信仰的……在群体中我们需要相信有另外一个人存在,这个人比你有能力而且更适合解决那个渴望被爱者的需求。”

有时候累过劲儿了,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睡觉其实是无法强迫的,但骄傲的我们会因为睡眠不受控制而生气,我怎么就睡不着呢?我们遇到困难习惯用激励自己斗志的方法,但在睡觉这件事儿上,这个办法无效。睡眠需要一种心态:放下自己,不跟自己较劲。越是精英,越有一个自我期待,必须随时掌控好自己的所有事。德国的古伦修士说,“除了将自己连同自己的失眠一起投入上帝的怀中,没有任何其他方法能对付失眠。”

以利亚是圣经里被累惨的著名例子,事工影响力如日中天,最后实在干不动了跟神求死。神恢复他的方式是,先让他躺在树底下睡一大觉,然后吃吃喝喝,继续歇着。然后再运动一下,刺激身体机能,徒步四十天走到何烈山。这还没完,最重要的是神要提醒他: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不眠不休的,服事神的人不单你一个,还有七千人呢!就算你自己负责的这摊事儿,也别把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回头赶紧找接班人,把棒交给以利沙、哈薛、耶户。

我们不接受自己的疲惫,想用各种办法激活自己,骨子里是因为人在疲惫里感受到一种死亡的气息,就像我们的口头禅经常说的“累死我了”。这几年,藉着妻子沈颖的病我体会到,在信仰里死亡其实是一种力量。随着《境界》的服事进入第九年,想要把平台的质量维持在一个水准,想要不断拓展壮大,就会成为一个诱惑,诱惑我们把人填进去,先是把自己填进去,然后因为我们把自己填进去了,就理所当然、不容置疑地要求别人也把自己填进去,于是就忘记了生命才是神最看重的。

不允许出错,想对外展示好的品相,可是同工的生命成长必须通过犯错才得以完成;没有犯错的空间,就没有灵命里的悔改和服侍上的创意。就像父母如果剥夺孩子犯错的权力,会给孩子的人格带来很大的扭曲。当服侍以延续自身为目的,必然忽视参与者的生命,陷入取代神而成为偶像的危险。人很容易在小事上敬虔,在大的方面却与神争竞。

上礼拜陪沈颖去做pet检查,她注射了显影剂,进到里面,我坐在外面。最终机器会告诉我们,她体内癌细胞的活跃程度。不用特意去想,死亡就在我们的生活里。只是人很容易忽略。每个月跑几次医院,可以提醒我们死亡是一个日常话题,就和疲劳一样。我们期待手中的工作和服侍是怎样的?离开我们就瞬间坍塌了吗?那就证明我们很重要、不可替代是吗?我们像云雾一样的生命,计划很多事情,耗费许多资源维持可能在这个季节里本该枯萎死去的事物,只是因为那上面留有我们这个人自我的痕迹。

与其像以利亚那样要死了才想到交棒,不如现在就把手里的这摊事儿当作锻炼新人的平台,做成一个成就年轻人各种创意的孵化器。死亡可以带给人一种放手交托的力量,启动我们里面对神更深的倚靠。我真的躺在那里累得要死,“主啊,我是无用的仆人,可你是大能的神啊!你必恢复我,raise me up;时候到了,你也会带走我,我愿意把自己交给你,在你的怀抱里,因为神你就是爱!”

 片尾曲:新心音乐《心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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