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真理被焚烧的约翰·胡斯：唯一目的是使人转离罪

胡斯曾四次被革除教籍。所有信徒都不准与胡斯一起吃饭、问安、对话、居住等等。他向任何一间教会寻求保护，该教会所有礼拜都必须立刻停止。万一他死了，也不得将他埋葬，万一有人将他埋葬，要将他的尸体挖出来。最终，胡斯被逐出天主教会，但他仍然继续讲道抨击罪恶，直到被焚烧至死。

《境界》独立出品【再思宗教改革人物系列】

文| 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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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宗教改革500周年，其实早在马丁路德改教的一百年前，就已有改革的勇士燃起了变革之火；被称为“宗教改革之父”的约翰·胡斯（John Hus）便是其中一位，他是最早高举圣经、认同信徒皆祭司的人。马丁路德曾说“我们都是胡斯的信徒”，加尔文说胡斯改革的重点在于将生活与文化都献与耶稣基督，尊祂为主，胡斯的影响力也贯穿历史，冲击约翰·卫斯理。

真理的话语就是他的武器

1372年，胡斯出生于波西米亚南方巴尼兹河旁一座小村，父母皆为穷苦的农民。在贫困生活中长大的胡斯，注意到那些神父大多生活悠哉，就渐渐将事奉神与生活舒适、受人尊重划上等号。看到那些神父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他坦承起初想要服事神是别有居心。

他写道：“我承认年轻读书时心术不正，巴不得能赶快当上神父，过着优越的生活，穿金戴银、受人尊重。”年轻时他以为服事就像一块跳板，能让他鲤鱼跃龙门。不过就在这时，他有机会接触圣经并认识了圣经，他开始热切跟随基督。神的话语将他的宗教转化成与耶稣基督个人的关系。从此以后，只要有人来请他释疑，总会听到他说：“去查考圣经！”

与此同时，胡斯还爱上了威克里夫的作品。当时，威克里夫的理念在英国遭到禁止，反而在捷克迅速传开。因为捷克的波西米亚郡主安妮下嫁英王理查二世之后，波西米亚的学生纷纷前往牛津大学就读，他们领受威克里夫的教导后返回捷克布拉格，使布拉格渐渐成为一座渴慕神的城市。捷克人心中的改革火苗，在威克里夫的鼓舞下，越烧越旺。

1396年，胡斯开始在艺术学院教书，并抄写威克里夫的作品供自己使用。其中一本手抄本在“三十年战争”期间被瑞典军队带走。胡斯在手抄本的空白处写下“威克里夫、威克里夫，你搅动了多少人的心思”“愿神接纳威克里夫进入天堂”，这些认同的话至今依旧清晰可辨。

对真理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之后，胡斯认为真理的话语就是他的武器。尽管消瘦的身形常令他被误认为个性软弱，但其实恰恰相反，胡斯是个战斗力十足的勇士。他誓言要穷毕生之力完成一件事——从内部改革天主教会。他无意创立新宗派，认为只要能从内部动摇揭露那些虚假的教义，天主教就可望重拾教会的精神与信仰。胡斯鼎力支持捷克的改革运动，认为波西米亚的主要语言应该改为捷克语，捷克同胞的声音才能被听见。

用绘画传递福音

1402年，胡斯奉派牧养伯利恒礼拜堂，这间教堂后来成为捷克改革运动的中心。虽然在胡斯接任时，这间教堂才成立11年，但已经有一段轰轰烈烈的历史了。

早期的捷克改革运动有位领导者名叫马力（Milic）。马力谴责天主教的教阶制度有许多弊端，但他不满足于口头谴责，更进一步动手改革。他向布拉格红灯区的妓女传福音，带领她们信主，为她们成立庇护所。庇护所取名为“新耶路撒冷”，安置大约两百多位已经悔改、立志为神而活的妓女。他在庇护所外头成立了一间教会，取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字“抹大拉的马利亚教会”。他还在教会附近盖了一幢房子，计划在这里栽培“使徒祭司”，训练一群年轻人传承改革的精神。

马力死后，跟随他的人继续他的异象，集资成立了伯利恒礼拜堂，延续他在捷克的改革。教会的负责人是捷克大学的几位老师，他们指名让胡斯来牧养教会。胡斯接受邀请，前往牧会。

伯利恒礼拜堂的成员约有三千人，每次聚会都是人满为患。当时布拉格有44间天主教会、27间礼拜堂、16座修道院、7座修女院，但唯有伯利恒礼拜堂是用捷克语讲道，因此日后成为改革的中心。

胡斯深爱自己的同胞，竭尽所能牧养他们。他不仅用捷克语大力传讲神的道，更利用其他方式传递真正的福音，譬如绘画。胡斯要求礼拜堂墙壁上的画，故事内容不可以是虚构的，绝对要真实，一如他的讲道。因为他发现老百姓多半不识字，无法阅读他讲道的内容，所以决定利用视觉，将福音的信息烙印在他们心里。

例如，有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画，画里教宗穿着光鲜亮丽、造型怪异的衣服，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旁边挂着另一幅画，衣衫褴褛的基督背着十字架。另一组画，一幅画着罗马君王将罗马城献给教宗，背后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皇宫；教宗头戴皇冠，肩披紫色大斗篷。旁边则是一幅基督头戴荆棘冠冕站在控告他的彼拉多面前。还有一组画，这边画着教宗不可一世地坐在王位上，伸出脚来让人亲吻，那边画着耶稣弯下腰半跪地为门徒洗脚。

这种充满戏剧性的对比视觉冲击力极强。胡斯知道，视觉的吸引力远胜过听觉，这些看得见的东西帮助他完成传讲真理的目的。他懂得俯就人群的需要，使用更有效的方法抓住人心，将人导向真正的耶稣基督。

今天为更有效地服侍在后现代文化中长大的年轻一代，那些在话语宣讲之外发现视觉图像力量的人们，曾遭遇许多质疑。原来类似的做法并非离经叛道，先贤早在宗教改革发生前一百年就尝试过，用诸般智慧为主得人。

不要被宗教头衔和外表迷惑

胡斯强调生命必须先被改变，传讲的真理才会纯洁。他不但熟悉神的话，同时也知道会众迫切需要灵里真实的改变。他教导会众要在圣灵里心意更新变化，成为新造的人；同时提出警告，其他主张若没有神的话语，灵魂如果没有领受圣灵的指引，全都是空谈。

神职人员虚构神话、捏造故事讹诈目不识丁的信徒，佯称能帮他们罪得赦免、得到永生。神职人员淫乱，有些神父甚至妻妾成群，但只要能为天主教会赚进大笔财富，教宗就对他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发明各种教义以便敛财，鼓吹神秘主义，高举神职人员，让百姓深陷绝望，对这些所谓的受膏者心存畏惧。他们相信，神父只要政治立场与教阶组织相同即可，道德生活并不重要。胡斯却在讲坛和课堂上直接揭露，他们的道德已经因贪财而沦丧，充满其中的是骄傲、奢华和奸淫。

胡斯严厉谴责神父不该利用牧养教会的机会敛财。“现在的牧羊人不认识自己的羊，只知道哪些羊身上有茂密的羊毛。毛发长得茂密的羊，我们就比较认识他们，看他们高人一等；至于羊毛少的，我们就兴趣缺缺。”胡斯相信认识羊群是牧者的天职，而不是辖制羊群。

胡斯说，人生最大的成就莫过于能够心无旁骛地爱神，而不是只顾自己的私欲享受。老百姓觉得胡斯很亲切，因为胡斯与他们的背景相同，都来自贫穷的捷克家庭，能够体恤他们的困境，真正关心他们。他在礼拜堂的后面为清贫的农村学生盖宿舍，取名为“拿撒勒”。在爱中的教导很快便让众人对他心悦诚服。

胡斯强烈批评有些神父只会靠华丽的外袍和复杂的仪式故弄玄虚，却不教导真理。胡斯传记的作者罗伯兹·李亚敦牧师（Roberts Liardon）写道：“即使是现今的教会，我们也当小心不要被头衔、外袍或牧师神父的白色领子给迷惑了。拥有某种头衔或穿着神职人员的长袍，不代表你就是蒙恩膏的人。我不是说有头衔、穿着长袍或牧师服的人就一定没有神的恩膏，只是这些外表的东西和恩膏毫无关系。如果别人因为你穿西装或洋装，甚至是蓝色牛仔裤，就不愿听你说话，那你认为改穿牧师服或长袍，他们就会注意听吗？如果你不是因为与众不同（因着神在你身上动工）而受到注意，那你需要的不是神父的长袍，而是让神来改变你的生命。”

不要为了金钱、名利或权势地位投入服事

胡斯平生最重要的文章《论教会》很深地影响了马丁路德，这篇文章发表100年后，在路德与教宗最终决裂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胡斯在文中重申了对教会的信念，再次强调耶稣基督才是教会的头，再度批判传道人不该贪爱钱财，利用职务中饱私囊。

他写道：“那些敌基督的门徒应当羞愧，他们所言所行违背基督，却在神的教会里妄自尊大、横行霸道。他们被世俗的贪念与傲慢污染，在公开场合被尊为圣洁教会的头与身体。然而根据基督的福音，他们其实是最小的。”

胡斯认为世上有两种剑，一种是权贵用来保护基督信仰与真理的剑，另一种是神父拿来对抗恶者的属灵之剑。胡斯认为当时的天主教对属灵争战缺乏了解，却热衷发动地上的战争，动机就是为了钱。他说：“基督被钉在高高的十字架上，他们高高坐在战马背上；基督戴着荆棘冠冕，他们戴着装饰珠宝的皇冠；基督为了我们肋旁被刺，他们是为了世间的垃圾杀害同伴。”

天主教会创收的另一方式就是普遍的买卖圣职，胡斯形容这是用“卑劣的手段污染圣洁的事”，视其等同于判教和亵渎。今天在一些地方也发生了传道人经过一些培训后，最终只要去某地参加一个学习班，交一笔不菲的学费，就可以被按立为圣职的丑闻。为了金钱、世俗的产业或权势地位而投入服事，就是犯了买卖圣职的罪，“在基督教会，最堕落的莫过于此……任何人为了物质或身分名望而追逐高位，就是犯了买卖圣职的罪。”胡斯说。

1409年，天主教会出现两位教宗分庭抗礼，一个在罗马，一个在法国亚维农，双方互不承认。多位枢机主教眼看双方和解无望，于是在意大利比萨召开会议，另选一位新教宗。参加选举会议的主教个个身穿华服，珍珠项链挂满全身。最终，天主教会同时出现三位教宗，且都互不承认。

胡斯对此非常厌恶，他严厉谴责三位教宗：“哎呀，你们这些上帝的代言人！瞧瞧你们里面是否住着圣灵，那位带来合一、和平、恩典的圣灵。若是有，你们的言行就会如同使徒。但你们为了私利争夺权利、杀人、在教会制造纷争，从你们的行为便可看出你们里面是住着邪灵，那带来纷争、贪婪的灵，牠从一开始就是害人命的。”

“如今对于死亡，我甘之如饴”

对教宗约翰二十三世贩售赎罪券和淫乱的生活，胡斯公开表示厌恶，直斥其为敌基督、大罪人、恶魔的代言人。胡斯的言论受到许多示威者的支持，这些抗议行动最终引发教宗的不满，甚至触怒了捷克国王瓦茨拉夫。国王认为胡斯挡了他的财路：“你一再惹是生非，让我难堪。如果其他人处置不了你，我也会亲手将你烧死。”遭朋友所弃、不再受宠于国王的胡斯，仍旧高举圣经真理，继续捍卫威克里夫的理念，反对贩售赎罪券。

在1412年的罗马会议上，枢机主教收到各方送来的文件后，立刻宣布革除胡斯的教籍，这是胡斯第四次被革除教籍。若不在21天之内到会议上说明，胡斯就会受到严厉的处罚。所有信徒都不准与胡斯一起吃饭、问安、对话、居住等等。他向任何一间教会寻求保护，该教会所有礼拜都必须立刻停止。万一他死了，也不得将他埋葬，万一有人将他埋葬，要将他的尸体挖出来。

最终，胡斯被逐出天主教会，但他仍然继续讲道。他从未因为投身改革，而忽视牧养羊群的职责，他实实在在是一位属灵的父亲。教宗得知胡斯继续讲道后，下令拆除伯利恒礼拜堂。

1415年7月6日上午，胡斯最后一次站在审判庭前，此时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戴着沉重的手铐，几乎无法站立。他被指控30项罪名，当法庭陈述他的罪行时，他想要辩护，却被告知不得插嘴，最后会让他有说话的机会，但最终还是不准他辩护。胡斯知道自己的时候到了，屈膝跪下大声祷告：“主啊，祈求你按着你极大的怜悯，饶恕我所有的敌人。”

七个傲慢的大主教当场解除胡斯的神父身分。他们要胡斯走上讲坛，为他穿上弥撒祭袍，假装要他主持弥撒。在七位大主教面前，胡斯受尽羞辱，他们脱下胡斯身上的祭袍，每脱下一个饰件就咒诅他一次。最后还将一个纸做的皇冠戴在他头上，上头画有三个魔鬼在争夺他的灵魂，底下写着一行字：“这是个异教徒。”然后，大主教们指着胡斯，将胡斯的灵魂交给魔鬼。胡斯则回应他将自己交给耶稣基督。

在去往行刑地的路上，当他经过教会墓园时，看到有人在焚烧他的书，他笑了。到了行刑的地方，他再次屈膝祷告，接着有人用绳索和铁链把他绑在柱子上，下面堆满了木头和稻草，一直堆到他的下巴。点火前，有人最后一次询问他是否愿意认错，此时现场极其安静，直听到胡斯大声用德语说：“有神为证，我传道、写作等一切作为，唯一目的就是使人转离罪。我写作、教导、讲道全是按着圣经真理，符合教会长老的教导与权柄，如今对于死亡，我甘之如饴。”

他说完后，台下出现声声叹息，接着刽子手奉命点火。火势渐渐变强，胡斯在烈火中大声唱着赞美诗：“永生神的儿子基督，求你怜悯我。” 大火不断焚烧胡斯的身体，只剩下一堆灰烬，然后被人用二轮车载到莱茵河，倒入河中。

真理能胜过一切谎言和诡计

1999年，12月17日，教宗约翰保罗二世在一场国际性会议上表示：“今天，在千禧年前夕，我认为有必要对约翰·胡斯被处以极刑表示遗憾。”他称赞胡斯在面临死亡与逆境时展现的勇气，甚至宣称天主教的学者现在也将胡斯列为研究主题。

胡斯的一生深深影响着后来的改革人士，他的教义众多，但最令人震撼的是他对真理的坚持。胡斯明白，除了藉着讲道抨击当时邪恶的制度，别无他法，所以每一篇讲道他都会用一句话作总结。“真理能胜过一切”，这是他坚定不移的信念，也是他最著名的一句话。胡斯坚信，否认真理的人就是在践踏真理。他知道，攻击的火力再猛烈、次数再频繁、时间再漫长，都无法打败真理。

罗伯兹·李亚敦写道：“无论人类用多少谎言或诡计要将它遮盖，真理的光芒终将被世人看见。无论得等待多久，真理终将占上风。谎言与欺骗迟早都要败落，真理却能屹立不摇。”

而胡斯曾说过的话，在他死后六百年依然激励人心：“忠心的基督徒，要寻求真理、听见真理、学习真理、热爱真理、述说真理、坚持真理、捍卫真理，至死方休；因为真理能使你们远离罪、魔鬼、灵魂的沦丧和永远的死。”胡斯以无畏的勇气活出了他所相信的真理。

神学家巴刻认为，16世纪那场重塑教会教义和秩序的改革运动，其实源于发起者对信仰和委身于神的内里更新，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行动，就如胡斯致力于改革教会内部一样。巴刻说：“我们认为改革就是扫除迷信，并将那些使官方宗教变成丑陋的一切错谬加以清除净尽，但却很少立刻联想到改革也包括属灵生命的整体复兴。”

巴刻认为，轻忽公义、抄道德捷径、明目张胆地自我放纵、贪爱宴乐和各式各样的背信弃义，已将现代基督教的各个面向弄得面目全非，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变的时刻。而真正改革的第一要素就是高举圣经真理。“首先是明白圣经的权威，即体认圣经教导是神的真理，其中充满对人的邀请和劝告、警戒和提醒、应许和保证，都是在显明出神对人的心意。……一切改革总是始于神呼召人从主观推断和灵性衰弱的‘旷野’出来，再次谦虚学习神话语中有关恩典和敬虔的真理教导，而且认识当中教导的得力生活秘诀。”

巴刻也强调，“麻木不仁的自满自足，会使我们变成不冷不热、三心二意的基督徒，满脑子正确的教义，但却总是像活在梦幻中，没有半点属灵的生命力。”只有当我们再次认清：真理只有付诸行动时，改革才会真正发生，才能对人的生命产生改变的能力。

（本文参考了罗伯兹·李亚敦《神的将领2——怒吼的改革家》、《改教家的神学思想》等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