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中的两个“离奇五年”

我生命中的两个“离奇五年”

《境界》独立出品【常约瑟专栏】

文|常约瑟

播音:Link

编者按:今天7月24日,是《境界》专栏作者常约瑟弟兄的生日。他是一个肾癌晚期的病人,他在美国长期用英文工作,中文程度只有初中水平,但上帝膏抹他的笔,使他在病中饱蘸着生命的文字感染了全球各地的《境界》读者。今天,我们特别发表他在去年生日时写下的一篇文章来庆祝他的生日。

今天, 7月24日,是我的生日。昨天公司一好友问我打算如何来庆祝生日,我告诉她我要去医院输液,因为今天是治疗我末期肾癌,每周一次标靶新药临床试验的日子,我要在医院里过生日了。

我出生的这个日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与之相关的两个“五年”,却是我生命中最为重要和“离奇”的时光。

我的第一个五年:生日之谜

61年前的我,安胎于母亲的肚子才几个月,就随同年轻的母亲住进了戒备森严、令人毛骨悚然的青岛李村监狱。这个李村监狱是满清时徳国人占据青岛为关押中国犯人而建。因监狱中没有医疗设备,我出生的这一天,母亲被“人道”地送回家里产下我,之后,又被押回李村监狱服刑。

61年前的今天呱呱落地于这个世界上的我,在生命中的头五年没有机会吸吮母亲的奶水,而是由好心的教会姊妹抚养。直到五年后母亲出狱,我才重新回到她的怀抱。

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一人间悲剧,让一个年轻母亲被迫离弃了自已的亲身骨肉,在阴森的牢房里饱尝精神与肉体的折磨长达五年之久? 在那风起云涌、国内阶级斗争不断的岁月里,母亲至死也没有亲口给我做任何的解释。

母亲于25年前去世后,身为海外游子的我,开始对这段神秘的悲惨遭遇四处查访,经过一番周折后,终于揭开了这个令人错愕的生日之迷。

五十年代初期,母亲除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之外,还在青岛广饶路(现改为登州路)的一个小基督教堂讲道。在一个主日星期天里,教会的一位长老把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带到刚讲完道的母亲面前。这年轻人声称自己是青岛海军学校的学生,需要三十元人民帀买火车票探望远在四川年老多病的妈妈。心地善良的母亲不觉有疑,当即捐献了三十元人民币给这位从不相识的年轻人。

根据当时青岛人民法院对母亲的宣判书,这位年轻人实际上是被国民党抓壮丁来到当时的青岛海军学校的。1949年解放军进驻青岛后接管了这所国军的军校,但这个被国军当壮丁抓来的年轻人经不住思乡之情的折磨,起了弃军回乡的念头。天真的年轻人万万没料到自己这一轻率举动不仅犯下了当逃兵的“滔天”大罪,还带累了好心捐献给他路费的我的母亲。

就这样,母亲为了给陌生人捐献区区三十元人民币(折合现在大约五美元),被青岛人民法院以“瓦解中国人民海军”的罪名,判了五年的徒刑。而在母亲肚子里的我,也在这阴森悚然的青岛李村监狱,度过了我十月胎儿中的大部分时光。

母亲,捐献五美元,受五年劳狱之苦。还是胎儿的我,伴随母亲入狱,出世后五年才重回母亲的怀抱。如此荒诞的“今古奇观”,在那“红色恐怖”的岁月里,不知发生过多少……

我的第二个五年:出死入生

真巧,五年前的今天,正是我做了第一次肾癌手术后出院的那天,也是手术后第一个生日。从此我把这一天当做我的第二次出生,开始了一个新的生命。至今这新生命已度过了五个春秋。

最初,医生在手术中快刀斩乱麻,把如拳头那么大的毒瘤及左肾一并摘除掉。不料命途多舛,手术后仅四个月,癌肿瘤迅速蔓延,扩散侵入到人体最重要的器官之一——我的胰脏。当手术主治医生、UCLA医院的泌尿科主任史密斯医生告诉我癌症扩散到胰脏的噩耗时,我潸然落泪,哀思如潮。

绝大多数人一经确诊为胰脏癌已是晚期,木已成舟,只得束手待毙。90%以上的病人在一年之内死亡,其中只有10% 一 25%的病人是能被医生考虑手术的幸运儿,但开刀手术的愈治率很低。在我已走向死亡之际,上帝伸出了他的垂怜之手。

在南加州“希望之城”医院内,一位著名的外科手术医生——艾伦赫尔医生同意为我做手术。艾伦赫尔医生直率地告诉我,由于胰脏深藏于人体左上腹部的后腹腔内,做外科手术摘除它的难度性很高,在他外科手术生涯的诸多病历中,他也只做过八、九次这种胰脏恶性肿瘤切除手术。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仍愿意亲自竭智尽力地为我操刀。

这是一个难度极大而又危险的手术。在长达六个小时的手术中,艾伦赫尔医生展现了他极高的手术水平和丰富的临床经验。胰脏是一个体积微小、长约12公分、厚约2.5公分的长形扁平腺体。它的重量只有80克。由于它位于左上腹部的后腹腔内,摘除胰脏的手术有如深入虎穴,需要过五关斩六将,穿越肝、胃、十二指肠、脾等层层脏腑器官。直白地说,艾伦赫尓医生要把我肚子里的五脏六肺都掏空才可以深入到腹腔后部的位置去着手切除胰脏。

就这样,在第一次手术六个月之内的一个清晨,我又一次被赤裸裸地推上了冰冷怵然的手术台。麻醉师开始注射麻醉液时,我不禁含泪默然长叹:婴儿时我赤身露体呱呱落地到这个世界,经历了尘世间一场短暂的坎坷沧桑后,现在又赤裸裸地徘徊于死亡的幽谷之中。

麻醉液缓慢地流进我的血脉,在我陷入昏迷的弥留之际,一句悲壮的圣经经文油然在脑海里浮现:“我父啊,倘若可行,求你叫这杯离开我,然而,不要照我的意思,只要照你的意思。”(马太福音26:39)

朦胧中,感到自已的大脑恢复了意识。在手术室加护病房里,我从麻醉弥睡中苏醒过来。首先依稀进入眼帘的是两个仿佛穿了红衣的天使身影。模糊的影子渐至清晰,我看到穿着红色外衣的妻子和三姐天使般的微笑。挂在病房墙上的时钟在她们的背后向我无声地提示:六个小时过去了。我的第六感觉即刻告诉我,垂怜的上帝之手没有把“杯”取走。我还活着,手术成功了!

61年前的今天,蒙冤入狱的母亲生育了我,我们母子经受了五年分离之苦。五年前还是今天,上帝把我从死亡幽谷中带领出来,赐给我第二个生命,把医生原本宣判的一年时间延长至今。经历过人生跌宕起伏的我深深相信——启示无处不在,而这个日子,绝非巧合。

五年过去了,与我一同参加标靶临床试验的肾癌病友大部分都撒手人间,在医生的眼里我成了极少数的几个幸存“稀有动物”之一。我的病案成了医生临床试验报告中的“今古奇观”。

今天上午在医院接受肾癌临床试验新药的输液时,想起昨晚与公司友人的谈话,我要怎样庆祝这个让我获得两次生命的日子呢?

一股强烈的写作欲望油然而生。于是,我在医院里一气呵成写下了这篇庆生的文章,一方面记念我慈爱的母亲,以及与她一同生活在那荒诞年岁中因信仰而饱受逼迫残害的老一辈神的忠心仆人们;叧一方面数算上帝在我身上的奇妙恩典,勉励自己珍惜神赐给我在这世界上的每一天,力所能及地把神的爱传递给周围需要帮助的人,将信心与希望的种子播撒进他们的心田。

片尾曲:天韵合唱团《信心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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