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沟地震亲历者的惊心时刻,汶川志愿者的回望

九寨沟地震亲历者的惊心时刻,汶川志愿者的回望

导读:去九寨沟旅游亲历地震的胡爷爷:8月8日晚,我和女儿女婿、小孙女在旅馆遭遇地震,一家五口在户外裹被子冻了一夜,所幸一家人活着回来了。在成都有震感的廖薇:各人最稳妥时真是全然虚幻。曾在汶川大地震时做志愿者的尘一回望那生死一月,听伤心人的伤心话。

《境界》独立出品 【境界收集】

文| 境界读者家人

全家游九寨沟直面地震:我们活着回来了

口述:胡爷爷 70岁 采访:秋菡

我们一家五口,5号从兰州自驾出发,打算一路由甘南玩儿到九寨沟。8号下午5点到达九寨沟县漳扎镇,当时天气很好,晚餐后我们入住当地一家藏民开的民宿。一幢两层小楼,我和老伴儿住楼上,女儿女婿及外孙住楼下。

8点多,老伴儿在看电视,我有点累先睡了。睡不多久就被老伴儿叫醒,“地震了,地震了,快起来……”我马上起来,头很晕。当时能感受到整个二楼摇晃得相当厉害,周围窸窸窣窣的灰尘石块落下的声音,我心想,这下完了,我们都要完蛋了……老伴儿则是一边催我,一边喊着,“上帝啊,保守我们一家,保守我女儿一家!”

胡爷爷一家住的楼

衣服、眼镜儿、手机、钱,什么都没拿,我只穿着衬裤,光着脚就和老伴儿急急忙忙往下走,这时候我们那间房靠外面的一面墙轰隆隆完全坍塌掉下来,楼梯口堆满了残砖碎瓦,女婿也很着急地喊爸妈,要上来找我们。等到出去时,外面的空地已经站了不少人,很多和我一样只穿了短裤,光着脚,当时室外气温只有10度左右,很冷又非常害怕……孩子们开始哭,有的大人也哭,或者带着哭腔嚷嚷,我的女婿平时是很淡定不多讲话的一个人,也一直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山村的夜里越来越冷,大家都冻得发抖,家人们彼此抱着全暖,但谁也不敢离开空地,因为第一次强烈震感消失后,又有几次余震,人人如惊弓之鸟。房东藏族大妈很好心,把她家的被子毯子全拿出来,又给我们找一些纸箱铺在地上可以躺一躺,但依然抵不住凌晨的寒意。

后来女儿女婿决定让我和外孙去车里坐坐取暖,我们俩一老一小,衣服最少,再冻下去可能生病。但就是这样,还是心惊胆战,因为后来身边有人拿出手机的收到消息,说凌晨三点还会有余震怎样怎样,我们只好把车门开着,以防万一。我看到停车位旁边那栋房子,心里也害怕再来一次余震,房子倒了就刚好砸到我们。

温度越来越低,大概只有六七度时,余震的感觉也停了很久。实在太冷了,我老伴儿想去民宿再拿衣服被子,女儿女婿不同意,但后来还是决定去……车里坐着八岁的小外孙裹着被子开始哭着说:“上帝啊,求你让我姥姥和爸爸平安从房子里出来……”那一刻,我也忍不住流泪了。外孙今年才读二年级,女儿女婿也还没有信主,想必是平时看她姥姥遇上什么事都跪下来祷告的缘故,所以心里担心时就照样学着呼求上帝。

中间的老人就是胡爷爷

所幸下半夜没有再震,我们顺利拿出了衣物,房东给我们点了篝火,稍稍缓解了寒冷。黑暗当中,六七个人抱着几条被子依偎在一起,老伴儿还是不停祷告,旁边的人不知道有没有信仰,也在感慨着,人生不经历这样的灾难就不知道珍惜……大家基本上都是游客,谁能想象会发生这种事?真是意外和明天,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我心中也在思考,当人生有这样的灾难来临,还有谁能保护我们?

到了六点天亮了,得到消息是可以往外走,但路况如何也不得而知。大家陆续出发,我们开车往甘肃文县方向,走得很慢,路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落石,隔一段就会看见一辆被砸中的汽车歪在一边,里面的人大概是被救援队送走,不知是否还活着?救护车一辆接一辆,警笛常鸣,我也看到几个人被抬进车里,后门来不及关好就着急出发了,可能情况危急,也许人已经不在了。

走走停停,40公里,我们开了6个小时。一路上也是心惊肉跳,路过学校、医院门口,就会看到和我们昨天夜里差不多的景象,一堆铺地的纸箱和被子、毯子,肯定也是跟我们同样冻了一夜。快到文县时,遇到志愿者在路口等待,得知从震区出来就双手奉上矿泉水和饼干点心,令我们很感动。

9号回到家中,才终于长舒一口气。我们一家五口惊心动魄地度过这九个小时的夜晚,各自都有许多感触。原本我们家里信不信主,气氛都是彼此包容的,我老伴儿最虔诚。但经过这次,我也更深刻地感受到上帝的保守和眷顾,原本不信主的女儿女婿也开始思考这世界有没有神。我们都很感恩,可以好好活着回来!

成都有震感,我再也不想经历地震

廖薇,成都

8月8日九寨沟地震来临之时,我正在成都的教会参加晚间聚会,我分明地感觉到自己坐的椅子在抖。自从512汶川地震以来,但凡脚下或座椅有一点点抖动,我会立即警惕是不是地震来了。当时,我多么希望是挨着坐的哪位弟兄姊妹只是在抖脚,我可不想再经历地震。我看了看前后左右的人,大家都在专心地听讲道,完全没有异常,也没有谁在抖脚。我就撕了手里矿泉水瓶上的纸,这样可以看清里面的水位线。我把瓶子放在墙上固定的书台上,这样,如果真的是地震晃动,瓶里的水就会晃动。

很快,从微信朋友圈上我确认了自己的感觉。是地震了。那一瞬间,我在想,若不是我们相信了天国与永生,我们怎么会坐在这里?若不是相信了十字架的救恩,我们怎么能献上感谢与赞美?我们能坐在这里,原不是出于我自己,而是看不见却无法否认的至高上帝的怜悯。而在活生生的我们的不远处,大地翻脸发飙,人们惊恐无助,死了,伤了,乱了,哭了。无论是九寨沟也好,八寨沟也好,灾难总会不经意间临到。

但我想说的还不是这个。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心里总放不下这周查经的主题:保罗的伤痛。他说:“为我弟兄、我骨肉之亲,就是自己被咒诅,与基督分离,我也愿意。”我在想,如果保罗也收到地震的消息,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九寨沟的仙境不复存在,其实也就罢了。我们的生活中,并不缺一个美丽的旅游观光之地。但人们在遭受了一次次的灾难后,却依然不知道问题的原因及真正的解答,这才是难以言表的真灾难!地震救援,有军人和医生们去了,这时候他们也真的是很可贵的人。但谁去告诉人们摆脱灾难的真正道路呢?在那末后震动天地的灾难来临的时候,谁可以救援?

愿保罗的伤痛能成为我的伤痛。愿上帝的慈爱,成为激励我一生的力量。

各人最稳妥时,真是全然虚幻

刘卜瑛,成都

九年前的那个五月,我和室友准备离开宿舍去自习,桌椅灯具开始摇晃,我们一下子懵掉了,后来总算反应过来,就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兵荒马乱。那是512汶川地震,后来的后来,一切比我想象的严重多了……

四年前的那个四月,两岁的女儿还在床上,家具又一次摇晃,那是420雅安地震,我们夫妻赶紧抱着女儿躲进了厕所……

几天前的那个夜晚,我坐在电脑旁敲击键盘,桌椅的晃动已让我非常训练有素,判断与行动都出奇的快……

亲爱的天父,为何我可以经历这些而仍旧活着?为何许多人,甚至那些尚在母腹中的胎儿,在这个世上尚未度一日就如飞而去?为何那么多生离死别就在一瞬间,让我们如此猝不及防?为何有的人在大难之后消沉,有的人却成为别人的鼓舞?

愿这也成为我的祷告:耶和华啊,求你叫我晓得我身之终,我的寿数几何,叫我知道我的生命不长。你使我的年日窄如手掌。我一生的年数,在你面前如同无有。各人最稳妥的时候,真是全然虚幻。世人行动实系幻影。他们忙乱,真是枉然;积蓄财宝,不知将来有谁收取。主啊,如今我等什么呢?我的指望在乎你。 (诗篇 39:4-7)

太多问题我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我们的生命早已镌刻在你掌上。愿我若活着,是为主而活;若死了,是为主而死;或活或死,总是主的人!

我的眼泪是否为失丧的灵魂而流?

Lydia

正熟睡时,突然感觉整个身体颠簸得厉害,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本来靠近墙角的床一次次快速撞向墙角,对面窗帘也剧烈抖动,房间里所有桌子、凳子都跳动着砰砰砰地撞击地板……明白是地震的那一秒,心里祷告说:主啊,我的命交在你手里了。爬起来想去院子里,不到10米的路走得东倒西歪,天旋地转。外面已有同事们跑出来,印象中大家并不十分慌乱。出去不到一分钟后,震感消失了。

这是2010年4月7日凌晨,印尼苏门答腊岛北部海域发生7.4级地震,我当时所在苏北省首府Medan有强烈震感。这是个短暂的经历,大部分人比较镇定,因为清楚苏岛西北海域附近是地震多发带,Medan又比较靠中东部,历史上从未在地震中受灾。但差不多也正是这片海域,在2004年发生里氏9.3级地震,引发大海啸,卷走了周边几个国家大约20万人生命。

那事过后,我庆幸自己不是在容易受灾的地区工作,感恩神的保守。但同时也思考很多,究竟1个人因地的震动而惊慌,跟20万人因此生命结束,差别有多大呢?我想,唯一的差别是你在不在其中。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地震,死伤人数常常是量化严重性,甚至是量化大众关注度的指标,但当你就在其中,惊在你心,伤在你身,那么这件事就是你极度关注的,不需要其它指标。

当年,我们有位同事在震感结束后回去写了一篇博文,很快被新浪网摆在首页吸引了过万的点击率。我也特意去看了文章,是他一贯客观朴实的风格。文章后面有许多不理智的评论,“雅加达咋不震?提前预祝蛮夷们安息!”“印尼人该死,他们有灾难,中国人就应该放炮庆祝!!!”若是在以前,我只是心里蔑视这些喷子的大放厥词,你了解印华矛盾吗?你跟印尼人接触过吗?你了解穆斯林国家的政治吗?但那天,我记得自己怀着极其愤怒的心情,在每条这样留言后面都点了举报,并且认真填了同样的举报理由——反人类!

因为,我发现我也身在其中。

以前有位牧者曾分享到马可福音中耶稣在格拉森医治了一个被鬼附的疯子,那人被铁链捆着,又常常自残,十分悲苦。耶稣赶走了群鬼,结果那些鬼就附在两千头猪身上,以至于猪投海死了。第二天,合城的人都来央求耶稣——离开他们的地方。牧者讲到此处,问我们,你心里是否真的认为,一个疯子的生命比两千头猪的经济价值更重要呢?

是啊,如果我不能真正怜悯疯子的悲苦,我也要请耶稣离开。

当天灾人祸发生在别人身上时,我有没有献上一个真正由怜悯而生的祷告呢?我的眼泪是否为失丧的灵魂而流呢?或许,很多时候我不能生发对抢救灵魂的负担,只是因为我没有真正“身在其中”。

回望九年前在汶川的生死一月

尘一

人生第一次经历地震,是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地震影响了我们在北京的生活,爸妈所在的科研单位在空地搭起简易地震棚。那是用砖头搭起的临时床铺,塑料布支起能遮风挡雨的屋顶。对孩子而言,学校停课是美妙无比的事,简易地震棚像临时剧场,我们每天在床上跳来跳去,披着被单裹着毛巾,一出出地自编自导。在那个灾难年代,在记忆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美好印象。

第二次经历地震,是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那时我生完孩子不到一年,却热血沸腾地放下北京的一切:工作,家庭,孩子,重病的老人,学业,甚至前途,去四川汶川重灾区做了一个多月的志愿者。当时我和其他志愿者每天坐着简陋的蹦蹦车,走过崎岖不平的乡间土路,挨家挨户地探访和帮助重灾区的家庭。

今年的8月8日,我在朋友圈看到成都朋友的微信:“坐在电脑前,眼睛发晕,正想是不是真的该去配眼镜了,然后就觉得整个人都晕起来,像晕车,人在椅子上微微晃。眩晕症了吗?把自己紧贴在椅子上,手支撑桌面,还是晃。这才想,地震了? 楼在晃? 这么高的楼。怎么忘了还有地震这事。抬头看灯,一只褐色的不知几星的瓢虫在天花板上快速爬动……上网一看,果然地震。”

我的心揪了起来,马上去网上查新闻,真的地震了,九寨沟县发生7.0级地震。9年前四川灾区的场景开始历历在目。

2008年,我们先到了离汶川有段距离的绵阳,印象中的绵阳是香烟、茶、麻将、街头小贩、热烫烫的火锅、缓缓的渡轮、呼啸而过、扬起重重灰尘的大卡车。烟雾缭绕中,震后存留下来的人喝茶聊天,搓麻、打扑克、摆龙门阵、看手机发短信、算命、扳手腕。

那是一座感觉灰色的城。沉重悲痛的人存着黑色的记忆。

几天后我们进入汶川重灾区,处处是残垣断壁,满目苍夷;处处是吆喝声搓麻声,杂乱无章的生活。痛失亲人和家园的无尽绝望,孤单无助、无人关怀的孩童,抛家弃子、为自己寻求出路的母亲,外遇与背叛,伤残与死亡,出外谋生的夫妻,孤苦无依的年迈的老人。

经历重创的人们,在每顿的吃喝和不断的搓麻中更加沉溺贪恋,因为一切都在瞬息的震荡间归于无有,惟有吃喝是能抓住的一种现实拥有。

人们在原先的废墟和痛苦回忆之上建造,找寻,和追求新的生活,却仍旧虚空地生活。在百废待兴之上,他们努力摆脱过去的是是非非,努力去建造记忆中那份激情和破碎的游丝般的生活。

重震之后的人,在不能释怀的恐惧和现存的重负下惶惶然不知所措,每个人都似飘泊不定的浮萍。他们在恐慌和惊惧,悲哀和无奈,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之中要重建失去的家园和破碎的梦。

我们每天早出晚归,挨家挨户地探访。那些都是跟我生长背景、文化背景、生活习惯很多差异的农民。当我敲开每一户的门,告诉他们是北京来赈灾的,他们就把我们当中央来的贵客,热情接待。

我们生火做饭,陪老人聊天,听伤心人的伤心话,给失去亲人的擦眼泪,给孩子送书,辅导作业,甚至帮他们喂猪。在一次次心灵的近距离接触中,每天都呆到很晚才能回宿舍。有时已经没有蹦蹦车了。

我清晰记得一次,因为探访的人多,我们几个人分成几个小组分别探访各个家庭,我和一个20出头的女孩儿呆到夜里快11点。出门时,没有车,我们就凭记忆找回家的路。我还记得农村的夜晚真是漆黑,空气有浓浓的屎臭味。我俩脚步一深一浅地穿过一大片菜园,心里充满惧怕,这时候要是冲出一条恶狗,或来个起歹心的,或是拦阻抢劫的贼,我们大声喊叫也于事无补。

那时手机信号不好,也没有导航,我俩心照不宣地仰望星空,心里默默祈祷。我俩开始大声地朝着天空唱赞美诗,越唱越喜乐,越唱越平安,心中的恐惧一扫而去。我感觉天上有笑容,我在无人的菜园里大声说:“主啊,我知道你在。主啊,我知道你喜悦我们。”零零星星的闪亮的星星给我们引路,我们最终平安到家。

在汶川的一个多月很快过去了,临走前,那个每天载我们进村的蹦蹦车司机,一个40多岁皮肤粗糙的寡言少语的男人,他舍不得地抓住我的手,说:“谢谢你们跑这么远来这里”。

那刻我拥抱了他——我过去绝对不去主动去拥抱一个大老粗,我满脸泪水地对他说:“耶稣爱你,你信耶稣吧。”我感到手上低落了泪水,随后是“嗯嗯,我信。”两句低沉却坚定的话语。回到北京十多年了,生活归于平淡和安逸,但这个司机“我信”的话语,始终激励我向着主的未得之民传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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