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附近的乡村竟有这么多留守儿童:龋齿、甲亢、心脏问题;义诊时我觉得自己更像医生,不再是‘专业销售’。”“放弃考博、转岗被拒,连初级职称都不是;今年我还有什么可感恩的?”“我放弃优渥的工程师工作,为主学医。说是为主,却在自我陶醉、自以为义。”
《境界》感恩节特稿【医护专辑】
作者 | 小波 欢然取水 刘路加
播音 |Starry
我不是“专业销售”,我是医生
口述 | 小波 普外科医生 从业10年
采访 | 秋菡
过去十多年都在医院,我见识了这个环境中的各种问题,有过愤懑不平,也曾跳槽,但始终看重这份职业是我养家糊口的工作,况且我不也很享受其中的灰色收入吗?直到去年春天,偶然在本市结识了一群很特别的人,带来我职业生涯的一次更新。
当时我在一家老人院参观,听说会有些医护定期过去义诊,心生感动就加入了这个医疗志愿者微信群,没过两周,群名改为“医疗团契“,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默默观察了三个月。直到内心认定他们就是很热心公益的同行,我决定参加一次义诊。
我们去到离市中心不到100公里的乡村学校。从未想过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就有这么多的留守儿童,他们的健康得不到很好的照顾,90%的孩子都有龋齿,晚上也不刷牙,当天就查出有人得了甲亢,有人有明显的心脏问题。半个月后我们又去到乡村教会义诊,晚上我跟其中一位基督徒医生聊天,谈及夫妻吵架了怎么办?他就说我会为她祷告……我听了哈哈大笑,心想祷告能有什么用?!但我还是问他该怎么祷告,因为这也是常常令我头疼的问题。
从那之后,我越发喜欢和信任这个团队,几乎每个月都去义诊。过去我认为在同行之中,鲜少有人愿意真心花时间和精力去做没有回报的事情,即便组织义诊,也只是看几个病人,拍几张照片,写一篇宣传稿而已。但这个团队的人非常有使命感,我看到他们所在的医院比我的更大更有名,还有年长的前辈一起参与,心中着实敬佩。所以后来我不仅自己去,还带着父母亲、妻儿一起去体验,甚至请假去参加义诊。做义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医生了,而不是平日里的“专业销售”。
今年6月,端午节的下午,我从这个医疗团契群里得知斯里兰卡发生洪灾,一个基督教基金会组织的救援小组还缺外科医生。回家的路上,我内心很不平静,好像有一股力量推着我说,你去吧你去吧!我很想回应这个声音,可是太太怀二胎七个月,我想她肯定不同意我去。没想到回家一说,她竟然答应了!于是,我6点半去机场,次日凌晨已经到了灾区。
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还蛮悲壮的,还担心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回不去了。虽然我还没有认识信仰,但在那期间每次遇到状况,心里就默默祷告。原本语言不通,没想一去到就有一位英文很好的医学生作翻译!在灾区待了一个多星期,除了参与救援工作,也了解了许多国外的医疗环境,反思国内的情况,对我来说不仅拓宽了眼界,更是对自己过去不纯粹的医疗行为感到不能接受。
回国之后单位人事变动,领导让我做科室负责人,要给我升职加薪,但我内心深处却认定了——我不想再做跟以前一样的医生,过去我所享受的“福利”已经成了我的重担。当时也看到境界发出的见证《一个医生的健康之旅:不拿红包,不找小三》,大受震动,我佩服翟医生可以放下那些收入,放下本应该有的“权力“,做到真正的释放!
于是,7月我果断辞职,在家人的支持下,决定给自己半年时间来去向外探索真正的行医之道。随后不久,我再一次和团队去养老院义诊。在某弟兄的办公室里,他们问我有何感触,我就觉得养老院的老人家都在等死……然后他们几个人就轮番“轰炸“我,问我为什么不能接受信仰,谈到基督徒如何看待生、死、罪以及主耶稣的救赎等真理。就在那天,我做了决志祷告,接受基督信仰。11月,我正式受洗,何等感恩!
辞职之后,我内心有强烈地感动要和基督徒同行们做福音门诊,用圣经的价值观建造清洁的医疗环境。后来,我们也真的找到合适的地方,筹款、装修,申请到各类执照,但却障碍重重……有来自外部的压力,有同工之间的意见不统一,有弟兄姊妹的不理解,我满腔热情遭遇前所未有的阻力。
说实话,内心有困惑,我们做这些事情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为什么神不成全呢?但后来问题显露出来,神让我们看到原本打算合作的方案实际上有问题,如果真那样做了反而不好。截至目前,福音门诊各项工作仍处于停滞状态。但,同工们一致决定这个事情还是要继续做下去,而且相信既然决定要做,那么一切经历都是神的恩典,也只有这样才能规避掉许多问题,为将来铺路。
今年最大的感恩是神拣选了我的家庭,以及祂对我工作和家庭的带领。有教会朋友感慨道“一般不适合在初信者身上发生的事情在你这里都发生了”,我虽然也觉困惑,在祷告中不免着急求问,但回望却都是恩典。
反思自己,面对国内医疗环境,我虽没有抱怨神,但内心还是像以前一样愤怒,充满血气。我知道,这种状态也是我目前生命中需要面对的问题,是我的症结所在。因此,我一方面充满信心地等候神开新路,同时也希望主内同行彼此勉励,分享经验与教训。
环境未变,我已得着
文/欢然取水 病理科技术员 从业5年
你是否会觉得自己一直在走旷野?是否有一个祷告神一直从未应允?是否期待神像带领摩西一样,领你走出你的环境如在红海中开道路?是否靠着自己挣扎得精疲力竭后不得不来到神面前寻求,却不知祂的旨意如何?这就是我在工作中的情形,是我毕业五年以来心头抹不去的痛。
但是在今年,我突然看到上帝终于扭转了我那颗一直刚硬的心。细数上帝2018年在我生命“已动工的”,无比感恩和甘甜。
毕业时由于读博申请未通过,2013年我来到广州,选择了目前这份岗位跟专业并不相符的工作来“曲线救国”,想着干一年之后就辞职,没想到就这样一直工作着放弃了读博。“旱涝保收”的绩效满足了我本不太高的物质欲望,在工作组里学历最高,工作上没有太大压力,与同事相处经常笑哈哈。就是这样一份看起来还不错的工作,背后让我一次次流泪求告神,因为我的心不得满足:陌生的专业,缺乏积累,找不到心底里的热爱;医院规定,岗位和专业不符无法取得职称,我一直追求职称却初级都无法聘用。而同期毕业的同学,已顺利进入中级。
奇怪地是,我多次投简历,想换工作却因没有更好的去处而无法离开。后来争取在本单位换岗的机会,等待了两年,最终因为专业与岗位不契合,自己又缺失药学岗位工作经验,我仍然无法得到心仪的临床药师岗位。
很多次在这样的纠缠之中我问自己:为什么?我很看重工作中成为somebody的成就感吗?或许。可耶稣从最尊贵、最至高的位置往下,来到罪人的中间。有谁的能力能超越祂?又有谁谦卑虚己能像祂?
是因为我渴望成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平庸,满足那一点点对自己的肯定?有点。因为出生于农村而自卑,觉得可能我努力一辈子也只能达到别人的起点。这样的现实使人受挫:你想挣脱枷锁向上,不得不因为家里的“地心引力”被拉下来,摔得头破血流。那你怎么办?如何看待自己呢?“我未将你造在腹中,我已晓得你;你未出母胎,我已分别你为圣……”我们每个人都是上帝独一无二的创造,都是很尊贵的身份。这是从上帝眼光对自我的接纳和认可,不被其他的东西赋予价值,让你获得内心的自由和平安。
是我渴望证明自己的价值吗?有的。信主之前,学生时代把学习成绩作为自己的价值,工作阶段把工作能力作为自己的标准。这样的成功会让我觉得人生是有意义的。虽然信主了,仍会不经意间为此包裹上一层为主作工、使主得荣耀的华丽外衣。那检验的标准是什么?是主权问题。若我真为主做,不会因为失败而没有自信心,因为能力是出于耶和华 神的,祂对我一切的结果负责。若是为自我的偶像所做,必然在遇到挫折和失败时,引发自我怀疑,陷入焦虑与苦闷之中。
尤其当我灵修看到这个,似乎更明白了一些:
“7月28日 顺服之后又如何?(新编《竭诚为主》):
千万别把成功的梦想,当作神对我们的计划;神的计划可能恰好相反。我们以为神要领我们到某一特定的目的、一个理想的目标,其实并不是。到达某一目的,只是附带的事。我们所称为过程的,神却称为目标。
我对神的计划有何梦想?祂的计划就是要我现在倚靠祂和祂的能力。在动荡不安之中,我若能保持平静不疑惑,这就是神计划的目标。神作工不是为某一个特别的终点,祂的目标就在过程之中——要我看见祂正行在波浪上;虽然看不见岸,没有目的地,但有一个肯定的确信——深知必然平安无事,因为我看见祂正在海面上行走。这是过程,不是目标,使神得着荣耀。
神的训练是即时的,不是等一会儿;祂的计划是这一分钟,不是将来某件事。我们不必顾及顺服之后会怎样;若牵挂以后会怎样,就走错了路。人所谓的训练与预备,神却称为目的。神的目的是要我如今就知道,祂能在我生命的混乱动荡中行走。若我们在前方另有目标,就会忽略眼前的事。如果我们明白顺服就是目标,那么,临到我们的每一刻都变得如珍如宝了。你只在乎目的地,祂在乎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我对付了自己对权柄的态度;训练了自己柔和回答;训练了自己专注于某一件事,不再身兼多职,搞得精疲力竭;训练了自己对于失败的坦然接受,不再因为同侪压力而贬低自己;对关系的重视,不再“闲谈不超过三分钟”,感受对方的情绪……神借着工作打磨我。
今年九月初,我向主任正式提出转岗申请时,忍不住流泪了,内心好像充满不舍。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感情变化:这不是我期待已久的吗?虽然前途未卜,但我终于可以先踏出这一步了,我该开心啊,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怎么会这样?!
那几天我祷告的时候,内心不断涌现出这几年和同事的相处、工作的成长路径。突然觉得自己以前一直以为这个工作“亏待”了我,但其实我亏欠我的工作、亏欠我的同事。我痛哭流涕、认罪悔改。
后来我的转岗申请没有通过,我继续留在原岗位。一切好像又回到起初,我挣扎了这几年,什么都没改变,我还有什么可感恩的呢?不是的,上帝从来都不亏待人,“信靠他的人必不至于羞愧”。环境看似未改变,但我已然得着。基督徒的盼望不就在于此吗?耶稣基督是主。祂是满足。
这就是我的感恩。上帝的工作未完成,靠着主耶稣基督的恩惠,我行至如今。
今年,我开始走出自以为义
文/刘路加 全科中医师 从业15年
我小时候经常生病,有一段时间一个月就要上一次医院,小学三年级和大学三年级都曾因病休学,也曾跑了很多医院,吃过很多中西药物。俗话说久病成医,我逐渐对医学有了兴趣,自学考取医师资格,从一名工程师变成了临床中医生。
因为休学和长期免体育课的经历,使我养成了一种独立思考、习惯孤独、比较执着的性格,对中医敏感而有悟性。但也因此,家人对我较为放任,总以为我能够活着就好。我也就养成了有些自私、不顾别人想法、不合群的缺点。我做工程师时这些缺点没有表现出来,但从医就不同了,我和上级领导的关系一直不很融洽。
一方面,我能持守做医生的基本原则,坚决不拿回扣,不给病人开大方子,一切从病人的角度考虑。这样也使不少病人成了我的粉丝。另一方面,我心里充满了对拿回扣的同行们的鄙视。这当然有对公义的追求,但我的内心十分骄傲,可以说是一种“属灵”的骄傲:你们看,我放弃了待遇优厚的工程师工作,为主服务。说是为主,其实内心在自我陶醉、自我欣赏。
我是本地的城市户口,一直住在家里的房子,从小到大没有房子的忧虑,没有结婚前更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在我做着圣人梦的同时,我没有想过我的同行们由于医疗投入不足的体制性原因,拿着低工资,特别是刚入职的学生,从事着繁重的工作,首先面临的是生存压力。
令我感动的是,介绍我去医院的那个小弟兄,他和我们的科主任表示,他不愿拿回扣,觉得心里不平安。当时他的妻子正怀孕待产。我想他的经济情况不见得很好,但是他说他们愿意清苦点。
医改取消药品加成后,我所在的三级企业医院一下子年收入少了几个亿。因为合同到期,我自然也就离开了这家医院。领导说我利用行医传道。其实我们这个职业不用到大街上发福音单张,病人天天来找你诉苦。我心里老有一种迫切的愿望,感觉以后似乎没机会了,就没有顾及同处一个诊室的领导的感受。
后来我也反思,魔鬼最大的诡计,就是在一切高尚和正确的事上败坏我们的动机、心志和果效;借着我们的骄傲、自义、血气和莽撞,叫行恶的人得意,使行善的人丧志。
到新单位后,面对同诊室的领导,我一句福音没传过。他早知道我是基督徒,一段时间后就对我说:你不传道呀!我顿时羞愧不已,但还是沉住气。春节后他升任副院长,代替他的人是介绍我去的弟兄,他跟我说希望寻找附近的教会,以后有成熟的人可以介绍去。
我从进入医院工作的第一天起就没有编制,现在我在三个执业单位出诊,这也符合中医的特点。虽然我常常诊治的病人比别人多,但一天的工资只有200元劳务费,收入其实是最少的。神并不亏待人,由于实践机会多,医术的长进也带来我第二、第三执业单位收入的增加。我内心是喜乐平安的,这样也赢得了院方的尊重。
在中国现有的医疗体制下,无论怎么医改,政府都希望患者说他们的好话,但又没有足够的投入,很多时候医生就成为替罪羊。我们就来做这个替罪羊吧,主耶稣不是为了我们的罪,作了我们的替罪羔羊了嘛!
如何在现有的体制与神同工。我体会这十二个字:不放弃,不妥协,不对抗,不变态。“灵巧像蛇,驯良像鸽子”,过去我没做到。
不放弃,医生成才的时间相对长,我从一个单位转到另一个单位,就像打完了一仗,收拾武器,包扎伤口,又进入下一仗。我们要为永生打那美好的仗,不可因环境或我们自身的跌倒而当了逃兵。不妥协,医学上严谨,属灵的事同样以圣经为依据,以圣灵为引导。不对抗,这点我以前做的不好,现在我认识到我们的仇敌是魔鬼,我们不对抗地上的人和组织。不变态,有些老中医都有些古怪,要防止自己进入另一种怪圈,自我欣赏、脱离现实。
我也反思在过去安适的日子里,祷告最多的是什么?是为自己的物质和名声祷告为多?还是为教会的健康发展?我们是否为周围的人、为同事、为整个医疗系统以及在上掌权者的改变祷告过?经过这一年,神使我成长,与周围人的关系变得融洽,能够看到他们的优点,走出自以为义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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