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美国丈夫在中东的日子

我和美国丈夫在中东的日子

导读:我们所在的中东小国收容了一百多万叙利亚难民。我和丈夫去探访和义诊,难民即使一无所有,仍是以红茶咖啡款待我们。我们也听到许多家破人亡的悲惨遭遇。也有西方人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遇到贫民在暴雨中丧命,一个华人说:这里太落后了,在中国就不会这样。

《境界》独立出品【人物】
口述丨思温格
采访 | 若舟
播音 | 沉香

在中东生活这几年,最深刻的感触是,这世界已经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了。并不是因为我们遭遇过什么危险,而是看到世界各地无论亚洲、欧洲或是美国,都有许多的仇恨和凶杀,我们所在的中东小国反而相对平静安稳。

这个国家对安全的维护非常严格,情报系统发达,往往能提前遏制极端分子的行动。尽管看到、听到许多悲惨可怕的故事,但我们自己这些年其实并没有真正遭遇过什么危险。

在美国遇见另一半

2003年,我到德国求学期间,在语言学校中和许多穆斯林同学成了好朋友。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和穆斯林做朋友,他们大多是土耳其人。当时911事件发生才一年多,人们开始注意到穆斯林群体。有人视他们为洪水猛兽,上帝却借着我的穆斯林朋友悄悄在我心中埋下对他们的负担。

毕业后,我前往美国一所神学院就读,恰巧住在宣教机构的宿舍里,得以认识许多宣教士。常有讲员提到穆斯林世界广大的需要,我对穆斯林群体的热心再次被挑旺。

毕业后我继续接受宣教的装备,遇见了一位有同样心志的同学,后来他成了我的丈夫。他是美国人,从小在基督徒家庭长大,高中时就奉献自己当传道人,之后进入基督教大学专攻圣经,两次前往埃及短宣,和当地信徒有美好的友谊。读神学院期间,他需要在牧会、宣教、学术研究这三条道路当中做出艰难的选择。他祷告说:“若这是神的心意,我愿意前往穆斯林世界宣教。”

我们相识后发现彼此都对穆斯林有负担,便一起祷告寻求神的带领。在交往期间我们一起进入芝加哥附近的中东难民当中服事了五年。这加深了我们对未来方向的确信,也让我们看见同伴的宝贵。随后我们一起加入国际差会,等待进入工场。

神对我们各自的预备时间都超过十年。我们在神学院接受圣经和跨文化宣教的训练,操练倚靠神的信心生活,也一直委身教会的服事。长宣前,我们都有短宣的经验。在美国时对中东难民的服事,使我们更了解这项服事的挑战。我和我丈夫并非喜欢冒险犯难的人,我们很小心地寻求圣灵的印证与带领,也透过教会服事了解我们的恩赐与薄弱。

失去人生意义的穆斯林建筑师

穆斯林世界是父权社会,社会风气保守传统。店家都由男性经营,鲜有女性出外社交。因此,我的丈夫需要经常外出、与人交涉。每次临行前,他总要祷告求神让他说合宜的话,带领他认识那些对真理有兴趣的人。我也在丈夫外出时为他祷告,求神保护他的安全、赐智慧给他。

这些都得益于所在差会的安全训练和神学院的跨文化宣教课程,提升我们对当地文化的解读能力。当地同工也给我们许多宝贵的忠告与建议。不要小看这些,了解、适应并尊重当地文化、语言,并非是为了讨好当地人,而是为了不要让我们这些外国人的血气和习性成为福音的拦阻。如保罗所说,“向犹太人,我就作犹太人,为要得犹太人;向律法以下的人,我虽不在律法以下,还是作律法以下的人,为要得律法以下的人”。

当地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学习他们的语言,通常都会表达友善与欢迎。融入当地文化、与邻舍建立良好的关系,也能使我们在危险时得到当地人的帮助和保护,这是许多宣教士的亲身经历。因此我们的穿着举止要合于当地风俗,不要成为当地人的眼中钉。我后来加入了当地男女分隔的健身房,才和当地妇女交上朋友。健身房里的妇女对我相当友善,我教她们游泳时如何换气,她们教我怎么潜水。我很喜欢和这些穆斯林妇女相处。

我丈夫也参加当地的一些体育活动。S就是他在运动中认识的。刚开始,我丈夫问他从事什么行业,他的回答很特别。他说:“以前是建筑师,但现在不知道要做什么,因为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先生听了感到很诧异,但圣灵感动他分享《传道书》的话语:所罗门王也思索人生的意义,他虽贵为君王,却也看见日光底下无新事,发现人若不认识神一切都是虚空。

他的回答引起了S的兴趣。后来他们成为好友,常常见面讨论人生。我丈夫发现他已经不相信伊斯兰教,因为他发现里面有许多矛盾冲突。但他父母是虔诚的穆斯林,又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因此他不敢让他父母知道自己的不信。

几个月前他的父亲重病住院,我丈夫曾去医院探望。在我们回美国述职时,他的父亲病逝。回到工场后我们和他联系致哀,在穆斯林大节庆”宰牲节”时去探访他们全家。愿神继续在他身上和他家中动工。

挂名基督徒的威胁

我们在中东唯一一次人身安全受威胁的经验,并不是遇到了ISIS之类的极端分子,而是因为我们以前的二房东。相当讽刺的是,他是一位东正教背景的中东基督徒。

我们以前住的公寓,屋主是一位欧洲弟兄。他返国之前把房子交给当地人代理。代理人(我们称之为二房东)把房子租给了我们和其他人。这位二房东英语流利,号称是基督徒,但是我们从认识他开始就感觉他并非善类。不但对另外一位女房客出言不逊,对我们也推三阻四,见面时又油嘴滑舌。他的父亲和叔伯在坐牢和逃亡之中。我感觉他像是帮派家族的成员。

几个月后,欧洲弟兄告诉我们,二房东私吞了半年来的所有房租。我们非常震惊。为此房东必须前来中东,取消他房子的代理权。在他去法院投递文件时,刚巧与二房东正面相遇。对方甚至要拳脚相加。幸好房东带了当地朋友同行,才吓退了二房东。

那时我们才知道二房东手上有五份我们家的钥匙,但他只给了我们两份! 也就是说他可以自由进出我们的公寓。房东立刻把大门锁换掉。那段时间,我还真担心二房东会来找麻烦或报复,毕竟他有我们的地址和电话。感谢神的保守,一直到我们搬离那里都很平安。这个经历提醒我们,在中东的确有些挂名的基督徒生命见证很差,比不信的人更可怜。这也难怪有些穆斯林会看不起基督徒了。

当地这些少数的传统基督徒,他们的基督徒身分来自家族传统而非归信,许多人属于挂名的东正教徒或天主教徒。通常中东穆斯林尊敬信仰虔诚的人。他们认为西方人都是基督徒,就如他们都是穆斯林。然而他们看到的一些西方人形象就如好莱坞电影里那样堕落放荡,就以为所有基督徒都是那样的。若我们表明自己是基督徒,在生活中表现出对神的笃信和虔诚,便能打破这种刻板印象。他们很愿意谈论信仰的话题,但由于社会、家族的压力,不容易改变信仰。

我们所在的国家在逊尼派当中算是温和的,领袖对基督徒比较友善。在圣诞节等场合,政府甚至派警察在教会大门外站岗,保护聚会不受极端分子的攻击。国家也需要教会主办的慈善工作和医疗服务。但即使如此,公然使穆斯林改信基督教仍是违法且会遭致危险的。我们所认识的一些改信基督教的当地弟兄姊妹,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迫害。

被ISIS逼迫也有了价值

这两年,大批伊拉克难民涌进我们聚会的当地教会。他们是来自摩苏尔城的传统基督徒,家园被ISIS攻陷之后逃出来。他们的住处和我们只隔几条街,是名副其实的“邻舍”。多数难民在逃难之前也是上班族,如会计师、工程师、教师、药剂师等等。我们常常跟着教会同工带着救济品去探访他们。

由于这些难民本身是基督徒背景,我们探访时能直接传讲福音,没有安全顾虑。同工们总是以圣经的话语恳切地安慰他们。有些难民因苦难而对神不满,也有些人表示他们以前参加的礼拜只有宗教仪式、没有讲解圣经,因此很高兴能学习神的话语。不少伊拉克弟兄姊妹在我们教会得到造就。信仰被更新之后,他们也热心事奉神,有的加入探访的行列,服事自己的同胞,有的甚至进入神学院装备自己。

陆续有许多伊拉克难民申请的政治庇护获得批准,他们将举家迁往澳洲。加入我们教会的一个家庭在启程前,分享他们的见证时说:“当我们在伊拉克时,虽因基督徒的身分被ISIS逼迫而失去了一切,但我们其实并不认识耶稣;而在这里我们却真正认识了耶稣,如果这是我们要付的代价,我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样的见证深深感动我们。我们知道即使在苦难当中,神仍然以祂的方式在建造教会,祂从不撇下祂的儿女。

叙利亚难民也是我们事工的中心。有几次我们和另一个本地教会去边境附近的A城,探访难民营外的叙利亚难民(这个中东小国收容了一百多万叙利亚难民,但只有10%住在难民营内)。由于这些难民都是穆斯林,因此我们在分享福音上较为谨慎,也不想给他们一种错觉,好像我们要以救济品换取他们的归信。即使不能像之前的探访那样公开传讲神的话,我们仍看见神在叙利亚难民当中动工。

由于中东人好客的文化,这些难民即使一无所有,仍是以红茶咖啡款待我们;即使对福音有疑虑抵挡,仍会耐心听我们分享。往往一大家子的人都会聚过来听我们讲什么,而他们也会和我们分享他们的经历,其中不乏战乱中家破人亡的悲惨遭遇。

记得有一次,我们和同工探访一个叙利亚家庭,打从我们坐下之后就不断有邻居、亲戚加入。当同工谈到福音时,有位青年竟然告诉我们,他自己早就开始在网络上搜寻耶稣了! 他们轮流传阅我们带去的圣经,也愿意让我们为他们祷告。

难民们困苦无助的景况让人心痛。因为有些同工是医护人员,难民中有许多病患涌到我们面前。我们禁不住想起福音书中耶稣传道时的情景,那些困苦患病的人也是不断地涌向祂。后来教会便在A城为叙利亚难民组织义诊,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是本地基督徒或者外国宣教士。参加义诊的叙利亚难民近五百人次,当中有许多人有机会听到福音。

我们从不隐瞒自己的基督徒身分。当遇见不认同的人,我们会观察他们的动机而做出反应。有些人只是要捍卫自己的宗教,甚至攻击我们的信仰,并没有兴趣了解。我们不会与他们争辩,因为这只会增加对立。我们的阿拉伯语还没流利到可以用字精准地与他们辩论。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了解信仰,我们就会做出解释,通常这类人也乐于聆听。

深知人的恶而仍然爱人

在宣教工场其实与在其他地方一样,我们也一样每天要抵挡试探、对付自己的软弱,经历神的信实。只是在宣教工场会更真实体会到神的供应与帮助,更多地操练信靠与顺服。因为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可以靠自己,但在异国不靠神我们自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每天的语言学习、与人交往都需要神的帮助。一件小事在自己国家做起来很容易,到了国外变得困难重重。若不是有神的同在,每天的压力与忧虑就可能把宣教士压碎。祷告对宣教是最重要的。我们真实体会到自己是被许多弟兄姊妹的祷告托住,每一个小小祷告的应允都能给我们极大的激励与喜乐。

当神把寻求真理的人带到我们身边,当我们的朋友提出信仰的问题,我们知道是圣灵的带领使我们恰当地回应。我们知道圣灵在穆斯林群体中透过各种方式做工。我们的同工就经历过当地人通过异梦指引前来寻找宣教士并信主。我们的组长亲眼见证他们关怀的难民重病被神医治。我们的朋友因为穆斯林世界的血腥杀戮而开始质疑他们的宗教并渴求真理。圣灵的工作正在中东不断发生。

当看到宣教士受伤枯竭或是软弱跌倒必须离开工场,我们也会心情低落。我们也曾眼见宣教士在言行上对当地人没有爱心:一些相当年轻的西方宣教士在课堂上批评当地人,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一些华人宣教士聚在一起,数落当地人的不是。有一次暴雨造成当地贫民区淹水有人丧命,有个宣教士竟说:“这个国家太落后了,在中国就不会这样”。

我们通常会避开这样的谈话,因为这种氛围是不健康的。若不能爱当地人,反而瞧不起他们、敌视他们,是无法分享福音给他们的。这不是说我们无视当地人的歪曲悖逆,事实上所有国家的人都有罪恶之处,然而做宣教士必须要“深知人的恶而仍然爱人”。没有一个人可以靠着自己的血气而有如此的爱。曾被出卖杀害的耶稣深知人的恶,但祂仍爱世人甚至为我们舍命。唯有我们自己亲身经历了耶稣基督的爱,我们才有能力去爱人。

我知道一些机构已经在培训装备中国教会的跨文化宣教工人,这令人欣喜。宣教士的养成是生命的传承,而不单是知识的学习。委身的宣教士能激励培养出新一代委身的同工。我和我丈夫都曾被许多忠心爱主爱人的宣教士生命所激励,包括教会所支持的宣教士和神学院里的教授。因此当教会推动宣教时,要非常注意所邀请的讲员。若只邀请一些有国际经验的基督徒讲员而非宣教士,或许只会让弟兄姊妹渴望“国际经验”而不是真正委身宣教。我们不是因为去异国“很酷”、“很潮”才当宣教士的。

推动宣教,尤其是穆宣,一定要正确、真实地呈现宣教士会遭遇的景况以及可能要付上的代价。如果弟兄姊妹带着错误的期待投入宣教,当实际情况不如预期时,就会挫败甚至跌倒。因为安全的缘故,穆宣工人必须低调、不能大肆宣传自己的服事。而在工场上可能他们辛勤耕耘数年,仍少有人归主。我们认识许多默默忠心服事神、建造门徒的榜样,他们不为人知、没有粉丝点赞,但他们在天国的奖赏是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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