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与胎记:告别羞耻的记号

女孩与胎记:告别羞耻的记号

覆盖一侧手臂和腿的红色胎记令每个夏天变得痛苦。为什么神让我生来如此?即使每周参加三次聚会,我只不过想借神的手做我做不到的事。胎记得医治成了我的焦点,我好像拉着神的手说:“来敬拜我的偶像吧!”直到那天从未穿过裙子的我,穿着无袖裙站在众人面前。

境界》独立出品说出你的故事

以勒

播音丨Esther 迪 

我出生时,左侧手臂和腿的一半覆有红色胎记,医学称“鲜红斑痣”。皮肤科专家说,唯一的治疗方案是激光治疗,但会在皮肤上留下疤痕,治疗费用至少20万。因为费用高昂,家里负担不起。就这样,胎记随着我一起长大。我习惯了别人看到我的胎记时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什么病?”我会平静地回答“胎记”,意思是生来就是如此,我已经学会接受它。

2008年,我大学毕业后来到上海,2010年受洗成为基督徒。一年后的夏天,当我走在下班路上,心里哼唱着赞美诗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如果神是好的神,那你的胎记是怎么回事?”我一下怔住了,目光移到自己左手的红色胎记上,心情也如同坐过山车一般跌到了谷底。我喃喃自语:“是啊,如果神是好的,为什么给我这么难看的胎记呢?我为什么生来就要如此?”伤心、困惑、愤怒紧接着从我的心里一齐涌了出来。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只是我在接下来的八年为胎记而陷入争战的开始。

胎记令每个夏天都变得痛苦

接下来的四年,每每夏天临近,我就开始焦虑并疯狂购物。但无论我买多少衣裤,衣柜里都只是牛仔裤和能遮住胎记的上衣。记得在一个主日礼拜的早晨,当我打开衣柜面对几十条牛仔裤,发现自己能穿的依然只有牛仔裤时,我崩溃得大哭甚至无法出门。

每每遇到向自己表白的男生,心里也会不由得升起怀疑,“你真的会接受有胎记的我吗?”我心中认定自己会被拒绝,不可能被爱。所有的表白只是一时兴起和逢场作戏,我学会了在被拒绝之前先拒绝别人。

为了胎记可以得医治,我禁食、参加医治特会、请人代祷。多少个夜晚我边哭边祷告着入睡,早上一睁开眼,伸出左手,倔强又刺眼的胎记还在,内心的压抑感瞬间占据了我全身。我努力阅读各种类似的见证,寻求心中的安慰,可是要不了多久,苦毒、自怜、愤怒又会席卷而来。祷告可以让我的心暂时好受一些,但痛苦随后又会没过头顶。

信仰打破了我信主前故作平静的样子,我知道自己有伤口需要被清理创面和医治,而非粗糙的包扎遮盖。最好的医治者就是神,但我既无力面对这个痛苦,又无法骗自己说神不存在。我能去怪谁呢?即使学医的我可以替自己找到病因,但痛苦真会因此消失吗?有时我在神面前哀求:“你医治了那么多人,也施恩可怜我吧!”有时和神对峙:“你明明说爱我,而且你有医治的能力,可你为什么对我的胎记袖手旁观呢?”我就这样在心灵的旷野兜兜转转,找不到出口。

我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读经和祷告都不能给我答案。我想或许当我沉沉睡去时,可以在梦中听到祂,可祂也不在那里。虽然我对祂生气,背对祂,但是在我的内心深处却想要祂亲口对我说话。我心中充满苦毒,像约伯一样咒诅自己。现在想来,我怎么能自比约伯呢?神若让我带着胎记继续生活,我能接受吗?约伯对苦难的态度是信靠神,我能吗?我不再迫切为胎记得医治祷告,我开始意识到,神不是会被好行为收买,不会被威胁离开而勒索,也不会被死缠烂打而改变心意。

神为什么给爱美的我这样的胎记?

2014年初,我第一次问神,我痛苦的根本原因是因为胎记吗?然而神却让我看到,我痛苦的根本原因来自心里的不安全感。

随着对神的认识加深,祂让我看到我内心深处对自我不被接纳的惧怕,胎记带来巨大自卑感、羞耻感,撒但通过胎记不断让我相信,神爱别人超过爱我,让我觉得自己被神伤害了。神藉着《约翰福音》9 章3 节“也不是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显出神的作为来”告诉我,我不需要为胎记感到羞愧,胎记并不是罪的记号。

当我开始愿意相信神对我的爱时,另一个问题又摆在了面前。“主啊,必须是胎记吗?如果胎记是你允许的试炼,为什么偏偏给了爱美的我这样的胎记。你对我那么有信心吗?你不担心我跌倒否认你、亏缺了你的荣耀吗?如果胎记是我要背的十字架,为何我的十字架这么刺眼这么难看?你说你要通过胎记彰显你的荣耀,比起我,你是更在乎自己荣耀的父亲吗?”这些想法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越想要相信神的爱,这些想法就越拦阻我深入走入进神的爱中。即使神一遍遍告诉我,“放下你的痛苦,因为我的恩典够你用”,我却始终不愿放手,胎记使我变得盲目。

2015年6月的一天,一名皮肤科专家到我所工作的部门会诊。专家告诉我,一种叫做海姆泊芬的药物过两年可能会在国内大规模上市,对这种胎记的治疗已被证实有效。我欣喜若狂,对神说虽然你不医治我的胎记,但是医治的药物来了。我兴奋地计划并憧憬着胎记被拿掉后的生活:随心所欲穿自己喜欢的漂亮裙子,轻轻松松地谈一场恋爱,不再焦虑、不安、自怜……

这时,圣灵在我心中放下一个疑问,“胎记被拿走后的生活,耶稣在哪里?”我猛然惊醒,想到被神医治的十个麻风病人。如果神医治了我,我肯定会是那九个病人之一,头也不回地离开神,跑进那个曾经拒绝伤害自己的世界,想拿回失去的一切。即使我每周日去礼拜、每周三参加祷告会、每周五参加小组,我只不过想借神的手做我做不到的事,只让祂参与我愿意留给祂的部分。在那个部分,当神做得不合我的期待时,便成了我抱怨和发泄的对象。胎记得医治成了我生活焦点和真正的偶像。我好像在拉着上帝的手说:“来,敬拜我的偶像吧!”

那天,我被神责备又深深安慰。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即使这样,神却仍然没有放弃我,继续在等我。在经历神迹和认识神之间,我犹豫了,痛哭挣扎了许久后,我向神祷告:“主啊,虽然我仍觉得只有当胎记被拿去时,我才能经历自由,但是让我顺服你的方式吧!”

与此同时,撒但也对我开始使用新的伎俩——用痛苦阻挡我靠近神。牠让我觉得我的痛苦比神的恩典更大,促使我相信这场争战注定失败。我的确在争战中被消磨了很久,但神却通过这场争战让我确信祂是复活的神,超过一切,而我要做的只是信靠祂。时间一天天过去,好像撒但用尽了诡计,暂时离开了我。不久后的一天,当我祷告时,感觉心里面的苦毒似乎慢慢被倒空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些祷告都是神医治的一部分。

我丢掉所有模仿别人的衣物

2015年年底,在跨年祷告的时候,一个姐妹提议为新年许愿。我对神说:“我希望2016年的夏天对我开始不一样。”神垂听了我的祷告。2016年6月18日,我在为胎记集中祷告3个月后,神清楚地感动我“祂必拯救”,并提醒我彻底放下“胎记得医治”这个偶像。

偶像如同灵里的顽疾,之前虽多次悔改,都因为惧怕,又一次次将偶像重新捧上神坛。我对自己的反反复复心生厌恶和羞愧,“这次会不会又是一次的反复?”我心一横,“不管了,神提醒我,我就要做出回应。”我向神说:彻底打碎这个偶像对我很难,神你看到我的挣扎,我愿意相信你,求你帮助我。

祷告后,我心中的纠结好像被拿去了,心里很有平安,那天我还为自己买了一条裙子。当我第一次穿着白底粉色花朵的裙子,站在夏天的太阳底下时,我确实知道这个夏天果然不一样了。像是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神的恩典如涟漪一般荡漾开来。我从一开始穿裙子的不安和小心翼翼中慢慢地走出来。随后的8月,我竟冒出想要学游泳的想法。之后每次去游泳馆的路上,我都会祷告求神保护我的心,不要因为人对我的态度,再次陷入苦毒和怀疑的循环,让我站立得稳。神也应允了我的祷告。

2017年1月,神带领我转行做医疗翻译。我开始穿及膝的铅笔裙,这是我之前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尝试的服装类型,每天要接触不一样的面孔,神在慢慢扩大我的安全区。当被人问及皮肤的事情,我还是会回答“胎记”,但心里已不再有压抑下来的苦毒和怨恨。别人怎么看我的胎记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如何看待自己。

2018年,神医治了我因为胎记而对自己形象上很深的拒绝和厌恶感。之前我常常羡慕那些自身条件好的女孩子,想要成为她们的样子,可以和她们一样追逐潮流,穿最流行的服饰,以此来弥补自我形象上的不自信。神带领我学习接纳自己,虽然这个自己并不完美。我整理了衣柜中所有模仿别人的衣物,开始思考什么才是适合自己的穿搭。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天,一个男同事半开玩笑地对我说:“怎么不尝试染个头发?”当我笑着回答说“我还是更喜欢黑色的头发”时,我明白我开始喜欢上神创造的自己了。

活出我的宝贵身份

2018年年底,我开始参加主内的交友活动。当时和一个弟兄聊的比较多。一个月后,当我明确对方并不适合自己后,就婉拒了对方。两天后,这位弟兄发来微信说:“几乎没有弟兄会喜欢一个有胎记的姐妹。”我的心像被刀狠狠扎了进去。就在一周前,这个弟兄还鼓励我,“接纳神所创造的你,胎记是你的一部分”。

我在神面前痛哭了一场,并饶恕了那个弟兄,伤心却难以平复。“神啊,因你的恩典,我走到现在,慢慢开始接纳自己,可是真的有一个人会完全接受我吗?我如何知道在我对面表白的男生是真心还是假意呢?如果可以,我当然会选择自己没有胎记,这样我不必在拒绝别人之后被这样羞辱。神啊,求你扶我站起来!”

“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我们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圣灵当下将这句经文印在我的脑海里。原来神并不是丢给我一个胎记然后说,这是我对你计划的一部分,你必须接受。神始终和我站在一起,祂没有无视胎记带给我的痛苦,祂甚至告诉我,比起我所经历的痛苦,祂要透过这些苦楚为我成就的荣耀是更真实的,而苦楚是至暂至轻的。透过伤害,神让我看到因为胎记,我在婚姻这件事上的惧怕,我将自己的价值放在了异性对我的接纳上。神告诉我,不要怕,只要信,祂会亲自为我预备。我擦干眼泪,继续与祂同行。

2019年5月,一位关系亲近的姊妹邀请我在她的婚礼上做伴娘。我心中对要穿无袖伴娘裙有些犹豫,担心自己会成为一场本该完美的婚礼之中的巨大瑕疵。我分享自己的担忧给那对新人,新郎的回应让我当场泪目,“我们仍希望你来做我们的伴娘。”神也透过小组里的姐妹鼓励我,支持我。祷告中神让我知道,祂要带我经历突破,而我要做的就是不要惧怕,只管站住,看祂向我所要施行的拯救。

婚礼的早晨,小组的姊妹们帮我涂遮瑕膏时,我心里满有平安。遮瑕膏下仍能模糊地看见胎记的痕迹,但我知道遮瑕膏涂去的不是我的羞耻和不安,而只是表明我对婚礼和新人的尊重。当礼堂门打开,我穿着无袖的伴娘礼服昂首步入会场,面对灯光、人群中熟悉与陌生的面孔,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好像站在红海前的以色列人一样,婚礼的红毯就像红海中的干地,而那些因为胎记所带来的不安全感、羞耻感、不自信、惧怕、不被接纳的感觉都被挡在了我左右,立起成垒,作了墙垣。这些没能淹没我,反而成为神大能的明证。那天,恰巧是我的农历生日。

2019年7月10 日,早上灵修时读到一句话:“有哪些事情并未按照我们的期待发生?或许会因此感到失望,但请不要忘记神是一个好的神。”我祷告说:“神啊,让我重新看胎记未被医治这件事吧。”神的回答很有意思。下午,一名男同事问我:“你手上红色的是什么?”我说:“胎记啊,大夏天的,我们一起工作俩月了你没看到啊?”他回答:“我是真没看到。”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我忽然哈哈起来。

八年的时间,胎记从一个我急切想要甩掉的梦魇,变成了现在我能一笑而过的话题。当我定睛在神身上,而不是胎记上时,神就挪去我的忧虑,胎记不再是羞耻的记号。神带领我经历这些,是让我经历祂的恩典和信实,让我把安全感扎根在祂里面,成为祂的儿女。我被呼召要用一生来活出这个最宝贵的身份。

片尾曲:Anthem Light 《In Christ Al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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