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我因煤矿事故双目失明,未婚妻为了躲避家人压力和我结婚,甚至和我住了两年山洞。当初没人看好我们,现在三个孩子都读了大学,妻子被评为全省乡村好媳妇。眼下离婚率这么高,我们的故事感动许多人,大家却不知道一切都是主的恩典,让盲眼人有了信心的眼光面对一切挑战。
《境界》独立出品【情人节特稿】
口述 | 李书立 采访 | 路恩
播音 | J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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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妻子一起住山洞的那两年,是我人生中最艰难也是最难忘的岁月。
1996年冬天,我遭遇了一场事故。当时我在平顶山梁洼矿务局的一个矿上工作。那年腊月十七,因为临近春节,很多人都赶回家过年了。平时是两个人合作放炮炸煤,因为矿上人少,我独自操作的时候没来得及闪躲,发生了事故。当我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床上。
医生说情况不妙,除了左臂骨折,最要命的是伤了眼睛。当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双目失明,顿时觉得生活一点意思都没有了。这是我的命吗?我身体痛,心里更是痛。我对医生说,如果我的眼睛没啥希望了,我一天都不想活,低三下四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痛哭后的“看见”
就在事故发生前一年,22岁的我和未婚妻淑彩订了婚。因为我父母离世早,家里穷,我俩迟迟没有办婚事。我出事后,淑彩二话没说,就从家里来医院悉心照料我。可是,娘家人不愿女儿吃这么大苦,多次来人把淑彩从医院带走。淑彩很坚决,每次被带回家后,都会偷偷返回医院。
住院后,吃喝拉撒都要淑彩帮助,巨大的落差让我一时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灾难让我垮了,真的崩溃了。从小到大我很少哭,不相信眼泪,但是失明之后我流泪了。有时候很麻木地躺在病床上,不知身在何处。一想到黑暗的未来,身体就会不自觉地发抖。
绝望中我对淑彩说:“我这眼睛是无药可治了,你就别再来照顾我了,回去再找个合适的对象吧,别跟着我遭罪!”她还那么年轻,我不想拖累她。淑彩却说:“你好好养伤,别想那么多,就算以后要饭,我也拉着你。”
她的话让我更加自责,但是一转念,仿佛又有了一线希望。她想到我的父母都已离世,兄弟姐妹各自成家,她要是离我而去,就没人照顾我了。淑彩从小跟着父亲信主,知道婚姻是上帝的祝福,既然已经订婚,就不能轻易背弃。而我当时对基督信仰并不了解。
转眼到了春节,病房里能回家的病人都回家过节了。我俩呆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更多的时候是相对沉默。听着外边的鞭炮声,想着千家万户的团圆,我心里更难过了。
(结婚之初)
出院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愿跟任何人交往,常常一个人发呆,面对未来有太多忧虑,每天都生活在不安之中,闷闷不乐,看不到尽头。熟悉的一切都成了陌生的,村庄、人,甚至屋子里的家具。以前井下的环境也很黑,但是总有出井重见天日的时候,现在当我彻底看不见,我突然觉得黑暗原来是那样地让人恐怖和绝望。
失明之前,虽然对未来没有具体的规划,但大致想法是清晰的:组建家庭,结婚生子,好好工作。失明后,这幅画面变得模糊起来,一切由不得自己做主。我害怕我的生活不能继续前进。
我想强装坚强,淑彩却看出我的恐惧。她总是对我说:“你想哭就哭出来,不要压抑自己,不要难为情,哭出来你就舒服了。”她知道我需要倾诉。于是,我放声哭出心里所有的痛苦和委屈。她会搂住我,温暖我,拉着我的手认真地说:“我会跟着你一辈子!”
因为爆炸事故,我的脸、脖子和胳臂上布满了黑色的煤屑污痕,洗也洗不掉。一般人看了都会怕,淑彩却不怕,也不嫌弃。康复期间,她常拉着我的手出去散步。我虽然看不见,但有一个人可以和我说话,我感觉有了依靠,慢慢克服了恐惧。她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而且越来越重要。
我不再赶她走,两个人就算是结婚了。我开始摸索着洗衣、做饭、砍柴,帮淑彩减轻负担。眼睛看不见了,我就喜欢上了听收音机。良友电台和益友电台里面的讲道我很喜欢,听了也很感动。有一阵子我反思,人生的祸患谁能预知呢?眼睛好的时候,觉得可以靠自己的打算活着;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觉得人很脆弱,自己根本靠不住。
妻子对我这个“煤黑子”不离不弃,她信的这位神也应许对我不离不弃,陪我度过人生的死荫幽谷。当真理进入生命,我心里感到很温暖。心眼被打开后,我看到了另外一种生活,就跟着妻子信了主。我们经常一起去几公里外的教会参加聚会。
婚后,我们家包括床在内的一些家具、衣服都是周围好心人送的。淑彩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没钱去医院,只能选择在家生。她不但一句没喊痛,还拉着我的手说:“如果我死了,你以后怎么办?”她这样一说,我心里难受也跟着哭了。作为一家之主,我却没有能力照顾好她,让她受了很多苦,可她心里却始终想着我。
两年的山洞生活
为了嫁给我、照顾我,妻子甚至与不信主的母亲决裂。我们的婚姻故事乡里很多人都知道。生下女儿之后,娘家人更不乐意了,多次追到家里来,要把淑彩带回去过好日子。
为了躲避娘家人,淑彩只好带着我和3个月大的女儿来到离村子六里路的一个山洞生活,一住就是两年。村子归鲁山管,山洞附近归汝州管。娘家人也去村子里找过我们,但没找到。村里人知道我们住在哪,但他们不会说。
洞不大,宽约两米,深有六七米。里面铺着麦秸秆当床,洞口处放着锅灶就是厨房了。因为没有水电,到了晚上就点蜡烛;没水就去山间的井里打水;柴火用完了,就去树林里砍;吃的用的隔一段时间回去村子里拿一些。各样的需要,附近的老乡没少帮衬我们。
我看不见还好,但是对妻子来说,那么狭窄的空间,她却愿意和我受苦。晚上睡觉虫子很多,她担心虫子爬到女儿耳朵里,每晚睡觉前就用纸把孩子耳朵塞上。洞口边有个小沟,下大雨的时候,水会从洞口流过,我就在那里给女儿洗尿布。妻子不会砍柴,我就摸索着去砍,再摸黑捆起来。妻子牵着我,我背着柴一起回山洞。
夜晚洞里冷,我和妻子就一起祷告,想到神与我们同在,便不觉得那么孤单。蜡烛熄灭后,我们谁也不说话,但彼此的心比任何时候都感觉亲密。虽然日子艰苦,但是每天心里都有一种喜乐和盼望,想着回村的一天,想着孩子长大的一天,想着对方家人接纳我们的一天。
2000年年底,考虑到孩子的成长,我们从山洞搬回了村里的老房子。当初我俩在一起,很多人都不看好这段婚姻。我没钱没才,还双目失明。没想到的是,妻子不但没走,反而把我照顾得很好;每天一早,我都能听到妻子向神祷告的声音,她会把这一天交托给神;晚上休息的时候,她会感恩神保守一家人又一天。
她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日子渐渐明朗起来。接着,两个儿子相继出生。为了不影响妻子休息,除了喂奶、换尿布外,每天晚上都是我抱着孩子,一边唱着赞美诗一边哄孩子睡觉。
回村后,主要靠家里种点地,加上农村低保和乡亲们时不时的周济艰难度日。有六年时间,我都在申请工伤事故赔偿,因为不是正式工人,矿务局不愿意赔偿。直到2013年,事故发生十八年后,当地政府才出面帮助解决,获得了二十多万的赔偿。
“你觉着信主咋样?”
“祂从灰尘里抬举贫寒人,从粪堆中提拔穷乏人。”这是我最喜欢的一节经文。我永远报答不完神的恩典。我经常向主祷告:“主啊,我没有高深的学问,但是我愿意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传扬你的福音。”
2000年,我的侄儿生了一场大病。当时他在平顶山人民医院治了个把月,始终没见好,因为家里没有钱,只好把孩子拉回家。孩子吃饭需要人喂,走路需要人扶。我去看望的时候,跟我哥说:“孩子现在这种情况,医院也没有办法,咱唯一的出路就是信耶稣。”
(夫妻近照)
我哥问:“你觉着信主咋样?”我说:“我要感觉信主不中,我都不会劝你信,因为侄儿和我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你要是信我,你就去信。”很快,我哥决定信主,而且是一家人一起信。我们常带着孩子去聚会,早晚都向主恳切祷告。后来孩子的病得了医治,重新上学,还去读了神学,现在在老家的教会服侍。
虽然农村传道人的生活贫苦,但是全家人没有任何怨言,都很支持他。我哥说,如果当初不是神的怜悯,孩子就没救了。有人劝侄儿年纪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侄儿回答,先说神的事,再说咱的事。三年前,侄儿结了婚,也有了孩子。村里人都惊讶,以前想着这孩子以后生活能不能自理都是问题,现在竟然结婚生子了。
我们同村的一个邻居,他是道教祖神庙里的会计,庙里的东西都在他家保管着。逢年过节还有人在庙里唱戏。可是邻居有病的时候,四处求医,还跑到郑州去检查,医院也没有啥办法。后来别人给他传福音,他信主了,而且很火热,常来我家找我一起读圣经、学祷告、唱诗歌。
没想到信主半年多后,神怜悯他,他的病竟然好了。当时村里很多人说,如果他花1万块钱能把病治好,他都不会选择信耶稣。十里八乡的,没病没灾的人,很难信耶稣。我们一听说谁家遇到困难了,就赶紧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然后把福音传给他们。藉着苦难,神怜悯我们,让我们看到自己的贫穷和不配,神还乐意拣选我们。
“你俩真是传奇”
2015年3月,通过县残联的介绍,我参加了市残联举行的盲人推拿培训学习。学满之后,目前在市区一家盲人按摩店工作,淑彩在店里帮忙给我们做早饭。不聚会的时候,晚上一有空我就听圣经,听讲道。
在残联参加培训的时候,得知不少男学员都是遭遇意外变故导致失明,妻子连婚都没离就离开丈夫跑了。想想自己,确实得着了神的恩典,我传福音的心就更迫切了。
在按摩店工作,有机会接触各行各业的人,有领导,有老板,有工人。一旦熟悉了,聊天的时候,我就会跟他们说说自己的见证,以及身边的见证,有时候也会跟他们说圣经上的话,他们都觉着很有道理。当他们感兴趣的时候,我会推荐他们看圣经,去教会。
有段时间,附近的一个小女孩经常来,因为与父母闹矛盾,精神比较抑郁。店里的人说她走路的时候老是低着头,心情不好。她很喜欢找我按摩。她和我的孩子差不多大,我就试着向她传福音,我说:“孩子,我双目失明每天都乐呵呵的,你这么健康,哪有那么多想不开的事情。”我和她说了我信主的事,她很感兴趣。我也帮她联系教会。过了一段时间,她跟我说,她感觉生命有了很大变化,比以前阳光多了。
也有不少信主家人的孩子来我们店里按摩,他们知道我是信主的,所以喜欢找我。这些孩子虽然跟着父母上教会,但总觉得信仰好像和生活没多大关系。我跟他们说,耶稣真是可信可靠的,我跟他们讲我和淑彩的经历,让他们能够感受到信仰的美好。有时候不用讲那么多大道理,看着我这么眼盲的一个人,却和他们有说有笑,他们自然而然就对信仰感兴趣。如果我们这个人整天愁眉苦脸的,说再多也没人愿意信。
这么多年过来了,生活虽然辛苦,但没有啥缺乏。现在最感恩的是,淑彩的娘家人也愿意重新与我们家来往走动,三个孩子从小就跟着我们信主,心里都敬畏主。大女儿读的是省师范大学,毕业已经两年,现在一所高中当数学老师。大儿子在师范学院读大四,小儿子在山东一所大学读大二。虽然孩子们不常在家,但会时常打电话回来,问长问短,和我们特别亲。
妻子这些年对我的爱,让我感受到“爱是永不止息”的真谛。妻子有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每每想起时,便觉得仿佛自己就有这样一双眼睛。她就是我的眼睛。
虽然双目失明,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缺憾,反倒让我有了信心的眼光去面对一切艰难和挑战。如果不是人生的这场变故,如果不是遇到淑彩,我无法想象会过怎样的生活。妻子的爱温暖了我,她成了我生命中的一束光,让我找到了真光。
我会背整卷《雅各书》,妻子也喜欢这卷书。“在神我们的父面前,那清洁没有玷污的虔诚,就是看顾在患难中的孤儿寡妇,并且保守自己不沾染世俗。”妻子不仅喜欢这节经文,也活出了这节经文。在照顾家庭的同时,她还竭力去帮助村里的孤寡老人,为他们担水、做饭。老人生病了,她会带着老人到卫生院去看病,还会帮全村老人理发。
我们也会把村民的需要告诉教会。有的信徒住院了,弟兄姊妹就轮流去她家帮忙喂猪、喂牛。不信主的人遇到困难了,教会也去帮忙;有人腿砸坏了,没法割麦子,教会就组织去他家帮忙割麦子。
2013年,淑彩被评为“鹰城好媳妇”(平顶山简称鹰城);2018年,妻子又被评为河南省的乡村好媳妇。在离婚率高发的社会,我们的婚姻故事感动了许多人。在颁奖仪式以及其他场合,当媒体记者们对我们说“你俩真是传奇”,他们并不知道是主的爱撑起了这个家。我和妻子却打心底明白,这一切都是神的作为,让失明的我看到这个世界到处都有恩典的记号。
片尾曲:《活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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