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怒江,疫情中探访福音的足迹

再进怒江,疫情中探访福音的足迹

导读:我们一行九人,来自国内六个城市,机票多次取消,终于抵达怒江。遇到守护宣教士小屋六十年的阿婆;走上那片傈僳人曾静待天粮的山坡;在八十前的墓碑前,我与闹矛盾的弟兄和解……有的人死了,他的信心仍在说话。

《境界》独立出品【去远方】

文 | 佩吉 播音 | 小凡

“我巴不得能马上到家,回到我那盖在深谷旁边的安静卧室里,那里清早有小鸟唱起晨歌,清澈悦耳;夜晚则有落日时的云霞返照,高耸云霄的山峰,景彩辉煌。”

读着房子的女主人美国传教士杨宓贵灵在八十年前写下的这段文字,我对她当年如画般的生活产生了神往。现在,眼前是一座十几平的小木屋,屋顶覆盖着灰色的瓦,屋里光线很暗,里面仅有的家具就是墙边一张小小的书桌,一个矮矮的小柜子,还有一两件我们叫不上名的农具,简陋破旧。总之,目之所及的一切与从文字得到的印象判若云泥。

即使如此,跨越大半个中国,拖着疲惫的身体,突破由于疫情而设的层层关卡,来到这座已破旧不堪的小屋面前,我们感觉都值了。

六十年守护小屋的阿婆

这是我们第二次来到怒江。九位团员分别来自国内六个城市,出发前几天,团长邱姐妹突然头晕恶心,卧床不起,眼睛无法睁开,手机信息无法回复。之前因为疫情,机票多次被取消,转机航线也屡次变更,会合地点也从腾冲改到大理。还没有起行就遭遇这么多麻烦事,我一度怀疑是否不应该参与这次出行。

不过,当6月20日我们齐聚大理机场时,之前一切怀疑都烟消云散,代之以兴高采烈地赶往两百公里外的怒江自治州州府六库镇。在那里,傈僳族弟兄姐妹为我们准备了香气扑鼻的手抓饭,再加上当天正是志红弟兄的生日,晚餐洋溢着欢乐的氛围。

可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却给我们浇了一头冷水,“疫情管控,明天不能进村了。”按照原计划,第二天我们准备去一个叫麻栗坪的村子,这是美国宣教士杨志英、杨宓贵灵夫妻当年生活、服侍的村子。

(杨志英、杨宓贵灵夫妇)

由于我们的第一站改到大理,不得已取消了探访英国宣教士富能仁旧居的行程,现在又要与杨志英夫妇错过,大家都觉得非常遗憾。又听说由于雨季塌方,计划中的独龙江之旅也可能无法成行。大家开始垂头丧气起来。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与祷告,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已经十二次进怒江的张羽弟兄发信息说,有人可以带我们去麻栗坪。

那一天,真是神的奖赏。蓝天,白云,空气纯净透明,车子一路开到麻栗坪教堂旁。教堂白墙灰瓦,临坡而建,因为疫情而大门紧锁。教堂左右的两棵大树是杨志英和夫人杨宓贵灵80年前种下的,如今枝繁叶茂。杨夫人种的大树旁是当年的圣经学校,而杨志英种的大树南面的坡下是夫妇俩生活了13年的老屋。

老屋旁边已有一户人家居住,我们本以为由于疫情不能进当地百姓家里,当我们靠近小屋试探性地拍照时,这家阿婆却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阿婆今年84岁,信耶稣,50年代从其他村子嫁过来。自从1948年12月杨氏夫妇离开,小屋已经很破旧。阿婆带领家人翻新了房子外面,里面的生活用具保持原样没动,守护这间房子,这一守就是60多年。

站在坡上,俯瞰当年怒江福音中心的全貌,我们仿佛能看见一批批纯朴却不识字的山里人,在农闲的雨季翻山越岭来到这里,如饥似渴学习圣经,“你的言语一解开,就发出亮光,使愚人通达”,然后把福音带到峡谷两岸的家家户户。

在墓碑旁的和解

6月22日,我们顶着小雨,踩着泥泞的山路,在当地傈僳族光牧师的带领下,来到贡山县普拉底乡普格勒村的一片玉米地。1930年至1949年间,这里是美国宣教士莫尔斯(J.Russell Morse)家族的宣教中心。

莫尔斯家族的事迹在国内鲜为人知,只知道1921年莫尔斯夫妇受宣教士史德文(Albert Shelton)的影响,带着只有4个月大的儿子进入中国西康。1922年史德文死于藏区一次土匪混战中,那时只有24岁、刚到中国不久的莫尔斯,在悲痛中继承了史德文的遗愿,一家人立志将生命奉献给中国。后来,莫尔斯一家沿金沙江南移,进到澜沧江流域,在云南维西一带的傈僳人当中传福音,之后逐渐从那里翻越碧罗雪山来到怒江傈僳人当中。

我们眼前这片菜地,就是1930年代莫尔斯一家到达怒江后主要的宣教中心。1949年,大批宣教士被迫撤离,迟迟不愿离开中国的莫尔斯在昆明被关押15个月,之后不得不离境去往缅甸。从缅甸到泰北,莫里斯和他的后代一直在傈僳人中服侍,至今已是第四代。

在另一片种满玉米的山坡上,我们找到了莫尔斯同工美国宣教士戴德模(Warren P. Dittemore)的墓地,戴德模1945年11月来到中国,1946年8月因病去世,在中国总共不到一年,去世时只有30岁。墓碑上刻着一段经文:“他虽然死了,却因这信,仍旧说话。”(希伯来书11:4 )

蒙蒙细雨,站在碑前,我们唱起赞美诗《一粒麦子》:“一粒麦子若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它自己;它若愿意让自己被掩埋被用尽,就必结出许多子粒。”中国人讲究“父母在,不远游”,“落叶归根”,而这座立在穷乡僻壤无人问津的墓碑却表明七八十年前有一群年轻人因着跨越族群的爱,甘愿埋身在远离家乡的贫穷之地。

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们的眼泪也暗暗流了出来。一位姐妹甚至失声痛哭。她后来说,那座墓碑好像是天父爱的证明,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叛逆的孩子得到了父亲的接纳,心中的伤痛被释放。

文腾弟兄上前一遍遍擦拭着墓碑。用他自己的话说,不是在擦拭墓碑,是在擦拭自己的内心。前一晚,我和他就一些事情的安排彼此有埋怨。看着他擦拭墓碑,我突然感动流泪,“在舍上生命的宣教士面前,还有什么需要埋怨呢?”

我们在墓碑前道歉和好。那一刻,早上一直在耳旁自我控告的声音——“我真糟糕”,立马消失不见了。我原谅了别人,也原谅了自己,重新回到平安中。

秦志礼和阿普

为了追寻莫尔斯的脚踪,我们一行人从墓地来到丹珠村傈僳族传道人秦志礼老人的家中。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动作敏捷、眼神清亮的老人已经有90多岁了。在老人的记忆中,莫尔斯大约40多岁,经常来村子里教大家识字和唱赞美诗。

识字的启蒙教材是一本叫《玛以米书》的小册子——这是为傈僳族创造了文字的宣教士富能仁,翻译编撰的圣经基本要理简易读本。那时傈僳人没见过傈僳文,很多人出于好奇就跟着学,学着学着就信耶稣了。秦志礼也是那时信的。

随莫尔斯信主的有一位叫多马的残疾人,只能像青蛙一样趴在地上行走。1949年莫尔斯被迫离开中国后,多马成为这一带主要的传道人,而秦志礼老人做了多马的“背夫”,背着他到处去讲道。由于这层关系,秦志礼属灵生命深受多马的影响。

1957年到1958年间,很多传道人被抓,信徒四散,多马也病死在看守所里。直到1980年代宗教政策放宽后,福音的火种复燃,一批当年受莫尔斯、多马影响的信徒重拾信心,成为活跃在山区的传道人,其中就包括秦志礼。

老人说,他从多马的讲道中明白了很多神的话,也从多马身上看见了神对一个残疾人的怜悯,这都是他信仰复兴的原因。听着老人将往事如数家珍,那首诗歌的旋律再次在我耳边响起:一粒麦子落在地里死了,就必结出许多子粒来。

从老人那里离开,我们不禁希望尽可能多地拼凑起莫尔斯的足迹,于是决定经德贡公路翻越碧罗雪山,去往迪庆的维西,探访传道人阿普。

阿普是傈僳族传道人,家乡在怒江福贡县上帕镇知子落村。他如今租住的家在山坡上,周围是菜地和山林,坡下紧挨着的是原维西县的麻风村,最多时有100多位麻风病人住在里面。

2012年,经过祷告慎重考虑之后,阿普接手维西麻风村项目,照顾和关怀麻风村里剩下的3位老人。初来时,生活条件艰难,一是没有电,二是当地是藏传佛教区,人们对福音很排斥。

阿普有两个儿子,如今都成年了。他和妻子十年前收养了一个残疾女婴,现在上五年级。争取通电、给收养的女儿上户口、照顾三个孩子和三个生活不能自理的麻风病人,还要出去传福音。在这些艰难面前,妻子曾经想打退堂鼓。阿普自己也只能向上帝摊开手说,“你做事,你来负责!”

多年来,除了照顾麻风病人,他还经常去村里帮助老人、病人干活。阿普精通圈养奴比羊的技术,这种羊是云南扶贫引进的品种,产奶量高,肉也好吃,而且圈养不会破坏农作物。阿普帮助一个信佛的老人养羊,后来这个老人信了主,阿普就得到机会去老人村子传福音。

现在塔城乡一带都知道阿普是信耶稣的人,每当看见他就会说,“信上帝的人来了,要接待一下”。这样,阿普慢慢有了一些朋友。他现在每周日骑着电动车带着妻子,去塔城镇柯那村讲道,光路上就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柯那村也是一个傈僳族村,有30多户人家,村子里有一个教堂,有20人左右来聚会。后来我们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在民国时期就接触了福音,很可能是莫尔斯在维西撒下的福音种子。

更需要关注活着的人

离开阿普的家,就到了我们要离开的时候。此行虽然是为了追踪宣教士的足迹,但临近离开,我们才发现那些活着的传道人才是我们更应该关注的对象。我们对过世的宣教士内心充满崇敬,但对在我们身边,坚守在穷乡僻壤,知识口才并不出众,有谦卑生命的传道人却常常忽略。为此,我们成立了基金会,希望以自己微薄的力量为他们提供支持。

在阿普家的时候,一位同行的姊妹听他说自己花十年才让一个老人信主时,心里忍不住嘀咕:“我一个星期就带了6个人信主!”结果姊妹在阿普的菜地里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把脚崴了。在后面的行程中,她只能靠拐杖和弟兄们的帮助才能行走。这真是一堂宝贵的功课,我们今天的一切服侍,无一不是靠着主的恩典。很可惜,我们只有被上帝摸一把大腿窝,才肯一瘸一拐地承认自己需要上帝,也需要他人,需要那些我们以为口才知识和金钱上都不如我们的人帮助。

陪我们寻找戴德模墓地的光牧师原本开着自己的诊所,2002年蒙召放下工作,全职事奉,后来回到当地成为牧师,和两个同工巡回牧养方圆22平方公里的山区里的18间教会1585名信徒。在戴德模墓碑前,他带着我们祷告,和我们一起唱诗,中间几次哽咽落泪。比起我们这些走马观灯式的“观光客”,他想必更能体会当年宣教士“基督是我全部”的心境。

光牧师每周差不多要开车走80多公里山路,去关怀和看望有需要的人,仅油费每个月就要300元左右,加上山路难走,轮胎磨损,车经常需要维修。而他每月只有100元的生活补助。

他说自己不后悔放下诊所的工作,他只有一个担心,就是将来在神的面前交不了账。他用肯定的语气重复说了两遍:因为将来的日子比今生更长!

片尾曲:小羊诗歌《一粒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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