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我当然不能给所有情况打包票,我也从来不会跟病人说,你一定会好的,会平安生孩子,上帝一定会保佑之类。因为我没有权利替上帝去承诺别人的结局,所有的生命都掌握在神的手中,我们只是尽力按照神的心意去做。
《境界》独立出品《医疗之光》
受访嘉宾简介:周仲华,曾于妇产科行医六年,随后转学全科医学,并于国内某三甲医院担任全科医学科主任十余年,国内全科医学带头人之一,现离职预备去澳洲进修。
我给别人做流产的时候特别挣扎
《境界》:您学妇产科那么多年,为什么后来转行做全科医生?
周仲华:80年代末,我在沈阳的中国医科大学读书,毕业就留校做妇产科,99年就读本校妇产科研究生,工作、学业上都没什么波折,主要是在信仰上经历了许多冲突。
比如说,生长于那个特殊时代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曾经历过思想上的大动荡,我也不例外。知道这个社会和人心都有问题,但却不明白问题究竟在哪儿,也不知道如何解决,很疑惑,不知道往哪儿走才是对的。二十几岁,人生正辉煌时,我经历到特别多的迷茫。
再后来,自己也在婚姻方面也有不少挑战,这些问题放在一起就使我非常想寻求真理,但又不知道真理在哪儿。当别人跟我讲上帝,我一开始很排斥,但经过几年思考,到2000年就觉得只有耶稣是值得我信赖的选择,虽然这对我的无神论信仰体系挑战蛮大。我想这就是预备好了,因为学业上的一帆风顺,并不能带给我内心真正的满足。
在妇产科,人流手术就是医院安排给我的工作,它就是从人身上拿下来一块不需要的组织。我只关注在技术上做得要干净,没有并发症。但信主之后一年,我在给别人做流产时就觉得很不平安,特别挣扎。我想这是圣灵的提醒,祂改变我对生命的看法,让我转回寻求神的心意。于是我就跟属灵长辈交流,邀请弟兄姊妹一起为我祷告是否辞职。
就在我们祷告那段时间,有个做家庭医生的美国弟兄,想在中国办一个家庭医生的训练机构。他问我说要不要跟他学全科,我就觉得这是神特别给我开的门。正好赶上机会,中国医科大成立全科教育中心,跟美国这个弟兄的机构有合作,所以我实际上是调到全科中心去跟这个医生学习,所以一切的安排都很好。
2000-2002年我重新学习全科,到现在一直在做。当然全科也会涉及妇产科,但我就没有责任必须帮别人做堕胎手术了。如果有病人询问我意见的时候,我会让他们了解我的观点——没有谁有权利结束一个生命,也会帮助他们做正确的选择。
《境界》:在国内,妇产科医生若是因信仰反对堕胎常常会遭受各种压力,是不是只有转行这条路?
周仲华:客观来讲,妇产科内还是有很多不同选择的。妇科内分泌、腹腔镜、高危产科等等,实际上是有可能在妇产科工作而避免做人流手术的。但目前国内状况的确有难度,许多医院还是要求医生把这个作为工作内容之一。像我信主后决定不做人流了,就跟领导说得很清楚,这个跟我的信仰相悖,他们也体谅我,尽量安排我做别的。但这就会让你与领导和同事有些冲突和压力,因为你不做就得别人做,所以是不容易的。但也取决于个人的价值观,如果你真的相信这不合神的心意,坚持不做,神一定会为你开出路。
我做全科医生后,自己又去一家医院从头建构一个科室。当年从妇产科离开,很多人为我惋惜,觉得我做了一个错误决定。但现在看来神很祝福全科这个专业,而且因为学得早,现在我也可以在国内做这个学科的领头人之一,有机会参与到国家对这个领域一些政策的制定,比如全科医学的教材、培养计划方案等等。现在全科医学的教科书里有一章,“以人为中心的健康照顾”,就是我写的。有时候神给一个更高的平台,可以让我们发出的声音更容易被听到。
比如说我们提出一个观念,全方位对人的照顾不只是人的身体,还包括人的心理和心灵的关怀,人是有灵性状况需要关顾的。现在这个观念就可以影响医疗界,包括对病人的照顾。希望我的这些经历可以鼓励到一些弟兄姊妹,神的恩典真是够用,如果你愿意,祂的心意成就在你身上也是极其美好的。
病人3次流产后不堕胎,生命在神手中
《境界》:如果遇到孕妇有严重的并发症,或者多胎减胎,不能承受妊娠等情况,您怎么处理,还是坚决不同意流产吗?
周仲华:首先我会在医学上权衡这个问题的利弊,在个人态度上承诺我会尽全力来帮助病人,然后把每一种选择都告诉患者,请她们自己作出决定。同时,我也会举出相似的病例来佐证我的观点,让患者信任我的技术,而不是说我在这里很肤浅地理解,盲目乐观。很多时候,医生的价值观,尤其是基督徒医生,会影响到病患的选择结果。
临床的治疗性流产分很多种情况,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了,其实并没有多少产妇需要冒着生命危险来生孩子。一些内科病、合并症,在怀孕之前都可以控制好。但如果遇上这种情况,也有一些积极的选择。比如我以前有个病人是肾病综合症,长期服用激素,之前有三次流产经历,都是医生觉得有风险建议她流掉。后来认识我的时候她已经35岁了,特别想要孩子,第四次怀孕后都不想再去看医生,因为她知道医生肯定会建议不要。她不是基督徒,但我跟她分享我的观点,我认为生命是很宝贵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应该轻易拿掉。
当她发现还有一位医生愿意支持她帮助她,就特别激动。当时我也查了很多国内外的文献,发现她这种情况是有风险,但不是绝对有危险。就是完全健康的妈妈怀孕生孩子也都可能有危险的,所以我就跟她分析说,你是比别人的风险大些,但不是绝对的,你平安地生出健康宝宝的几率还是很大。接着我就一直在孕期帮她做管理啊,调药啊,也接生孩子。结果孩子健康出生,今年已经五岁了,一直管我叫周妈妈。
这位患者一直说,是我给了她孩子生命,后来还介绍了很多类似情况的患者过来,有心脏病的、甲亢的孕妇,只要别的医生说不能生要流产的,她都介绍给我看。其实我当然不能给所有情况打包票,我也从来不会跟病人说,你一定会好的,会平安生孩子,上帝一定会保佑之类。因为我没有权利替上帝去承诺别人的结局,所有的生命都掌握在神的手中,我们只是尽力按照神的心意去做。
《境界》:在临床上,您如果发现孕妇怀有畸形或有其他问题的胎儿,您会建议生下来吗?您有没有遇过父母清楚明白胎儿有重大问题还愿意生下来的?
周仲华:首先,我还是会给他们分析情况,这个病生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然后给他们几个选择。我们的信仰不能强加于人,我们可以去分享和见证,但最终的选择权还是留给他们自己。一般来说,如果胚胎停止发育的情况,我才会主动帮他们终止妊娠。
即便胎儿有问题也愿意继续妊娠的情况,我也遇到挺多。比如有许多基督徒父母甚至都不愿意去做所谓的“优生筛查”,因为那个就是为了避免有问题的胎儿嘛。如果一对夫妻认定孩子不管有没有畸形,都是上帝赐给我的孩子,那他们就没有必要去做这个筛查了。
我曾经遇到一对很敬虔的夫妻,姊妹怀孕到第15周的时候就发现孩子是个无脑儿,就是胎儿大脑没有发育,生下来过不了几天就会夭折。这时候医生都会建议拿掉,因为本来也不能存活。但他们俩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就一直到孩子足月了生下来,其实生下来的时候就没有呼吸了。但这家人还是用很奇妙的方式来记念这个孩子,并且给孩子办了一个葬礼。我觉得这是一种非常美丽的记念生命的方式,后来不管什么时候提到这件事,他们都还是把这婴孩看作自己的孩子。
这是很特殊的例子。因为他们相信即使孩子没有大脑,但上帝也将生命赐下,在母腹中就认识了这孩子。信仰会让他们作出不同的选择。
医生不光治病,更要爱病人
《境界》:与做妇产科医生相比,做全科医生的这十几年,您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周仲华:中国老百姓会觉得全科就是万金油,每一样都会一点点,浮皮潦草,不是很深入,但实际上它是很特别的专业,它是针对人群服务的。全科医学的概念是提供基础医疗服务,解决人群当中百分之九十以上常见的健康问题,比较复杂、特殊、需要做手术的,再转去专科。我十几年前学全科的时候,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这个概念,直到近几年中国才刚刚开始发展。这个体系在美国比较成熟了,类似家庭医生,我们也会朝这个模式发展,可以避免资源浪费。
比如说,你是我的一个病人,你生活中出现的百分之九十的健康问题都是我可以解决的,比如感冒、皮肤病、腿脚扭伤、心理焦虑抑郁、耳朵感染、眼睛发炎,像妇产方面的健康体检和小手术都可以在全科。我作为全科医生,面对患者的时候,因为熟悉他,比较了解他的社会背景、家庭情况,所以当他发生健康问题,我就更加容易判断,更好地服务他,避免误诊。因为很多时候不了解这个人,就容易误诊,也容易过度医疗。
全科跟专科相比更注重对全人的照顾。如果一个医生真正看你的病人是神所创造宝贵的生命,你就会真心愿意帮助病人,你看到病人在痛苦挣扎,就愿意为他着想。当你爱病人,他是会感受到的,当他发现你不仅关心他,还能给他治好病,那么很快他就会觉得你是最好的医生。他会介绍很多其他的病人过来,因为他知道在这里可以被关怀被医治。最后许多人都得知这么好的医生竟然是基督徒,他就会对我们的信仰产生好感,我们医生有很多机会去作盐作光、分享福音!
这个是我自己在工作当中,特别让我享受的一个地方。而且因为全科医生很了解一个病人的整体情况,我们就能给他真正需要的关怀。不是说所有人来了我们都用一样的方法去传福音,许多病人在生活中困难缠身,这时候他可能更需要你的关心,让他觉得有爱有盼望,接着他才会对那个盼望的源头感兴趣,慢慢建立关系后才能更深地分享。
如果我遇到的病人本身就是基督徒,我可能就会直接聊到信仰,或者就在门诊为他祷告。比如前两个月门诊有个病人是四十多岁的大学老师,工作很累,家里孩子、夫妻关系上也都有压力。她说自己持续抑郁和失眠有一年了,人很疲惫,出现头晕、胸闷等症状。我看了之后觉得情况算严重的,需要用抗抑郁药,后来也自然问起她的信仰状况:你这么难,有没有什么能帮助你的信仰力量?她就很好不意思地说,其实自己是个基督徒,但很软弱。她一边说就一边流泪。当时我心里就有感动,一个软弱的基督徒光靠药物不能解决问题,于是就提出为她祷告,她同意了,哭得泪流满面。
晚上回家后我担心她因为祷告啊哭啊,不记得那个药该怎么吃,于是又发信息给她说了一遍。结果她说,今天你给我祷告之后,我心里特别平安喜乐,已经释放很多,打算今晚先不吃药。我说,那好吧,那就求神安慰你。第二天早晨就收到她信息说,“非常感恩神赐给你医治的大能,昨晚这一年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直到天亮”。我很高兴地告诉她,这个医治的大能不是从我来的,是神感动我为你祷告,祂要医治你!
这事已经过两个月了,上个礼拜我又见到她。她特别特别感恩,说从那天以后她每天都睡得香甜,药也没吃。她还和另一位病人一块儿说要请我们全家吃饭。
基督徒医生工作时要有特别的属天的智慧,看神的带领,如果有感动就为病人祷告,如果不平安不舒服就先不做。做医务人员是很好的见证神的机会。
当然,并不是所有基督徒抑郁了,都是信心软弱造成的,肯定不是这样。比如前两天还有另一个信主多年的病人,她怀孕了,情绪很焦虑,又不能随便吃药,于是很自责,为什么信主了还这么软弱,没有办法靠神靠祷告得喜乐!我就跟她说,神不是要我们活在愧疚当中,有时候你抑郁不是因为软弱,而是你身体里分泌的令你感觉快乐的物质少了,这是个化学基础。所以该治疗的就治疗,不要把抑郁当成一个负担,因信仰产生的愧疚会让你更抑郁。
我没给她开药,也没心理治疗,我只是给了她一个正确看待自己身体状况的观念。到昨天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很开心,很释放了。所以我们基督徒医务人员在专业上要努力,要对人的身体和疾病有比较深入的理解,他身体上发生了什么,心理上发生了什么,要多角度考虑。
《境界》:您为病人祷告的时候有经历过失望和沮丧吗?
周仲华:小小的孩子生大病就残疾了,欢天喜地盼望的胎儿结果停止发育了,我觉得是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我们质问为什么会发生这些。我也经常会有。但生命真的是在上帝的掌管当中,很多问题、疑惑也许有一天去到天堂才能明白。神在圣经中也没有应许我们靠祷告就一定能避免死亡,所有人或早或迟都会死去,这是罪带来的结局。
不管医生的技术多么高超,都要接受这个现实。有人活很久,一百多岁,有人在母腹中便夭折了。但所有这些人在上帝看来都是一样宝贵,因为祂看千年如一日,这是我自己的理解,但我经历的时候也同样疑惑。神给的答案和结局不一样。
我曾在一个主内医护人员的职场培训课程里做授课老师,课程名字叫“生理盐水培训”,会教导学员以很自然地方式提及信仰和关爱病人。有病人说,你怎么这么好,你开这么点药怎么赚钱?我就回答说,我能爱你,是因为上帝爱我,我是基督徒,我的神会供应我的所用所需。我们在信仰之路上鼓励病人,并不是说一定由我们来把他们带到耶稣面前,但至少可以在病人的心里松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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