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后：“垮掉的一代”，还是更好的一代？
导读：合伙人觉得通过贿赂拿订单很正常，但我非常纠结，决定分开自己创业。当公司运作起来，钱是赚不完的，面对家庭事业的权衡，和膨胀公司彰显自我的诱惑，神帮我在心里牢牢竖着一把尺子。回到初衷里自问，你更看重完成你的梦想，还是真想明白神把你摆在这的心意？
《境界》独立出品【这世代访谈】
受访|李维斯（自创礼品与设计公司）
采访|王东莉 录音整理|Tirzah
“为自己赢得时间上的自由”
《境界》：伴随互联网时代长大的85后、90后，也是创业潮中的新锐，你周围创业的同龄人多吗？他们创业的动机与心态是怎样的？
维斯：记得三年前，我跟十几个朋友出去吃饭，吃完后时间比较晚了，我说我要赶紧回家，因为第二天早上八点半要上班打卡，结果我发现每个人都优哉游哉的。我一做人口普查，才知道其他人都创业了！他们中间有设计师、有互联网创业等，我竟然不知不觉变成了少数。
就我所知的，现在的85后、90后包括00后，创业动机各有不同。80后的父母普遍并不殷实，大部分都是攒了一辈子钱，对于创业的认知还是很负面的，我们其实没有很充裕的原始资本。我决定创业的时候，我妈就觉得我放弃五险一金、光鲜亮丽的职位可能脑子积水了。我们创业的初衷更多为自己赢得时间上的自由、养家糊口，或者体现个人价值的最大化，考虑得还是比较实际的。但是90后的心态更自由，更看重做我喜欢做的事，没那么紧张，很多都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更放得开。他们的父母也更开明，原始资本更充裕，不会顾虑太多。
我自己创业前一直在外企里朝九晚五。刚毕业时在一家德企做人力资源，之后一直做市场，换过两三次工作。外企职位越高付出越大，真的是没日没夜，不像一些单位里职位高了权力大了更清闲。圈内一位外企女高管，没有时间生孩子就找人代孕。我发现作为女性，要持续在外企里晋升发展，同时还要做妻子和母亲，对我来说根本无法兼得。
创业的时候我30岁，做这个决定确实考虑到将来人生的规划，会要孩子，就需要陪伴孩子的时间。做为一个独立的女性，我很看重自己的社会角色，但我也知道，上帝创造女性很大程度是为了建造家庭，为神的国度教养子女。我不能为了完成一个社会角色，而不去平衡女性其他的角色，这些对我都很重要。
《境界》：这是出于信仰对你的影响吧？
维斯：是的，当时我信主差不多四年时间。信主时我的人生处于一个非常低谷的状态。当时情感、友谊、工作都面对很大的挑战和压力，陷入非常绝望的状况。当然，当人没有信仰的时候，很多自以为是别人给你的挑战，其实可能源于自己的罪，比如不懂得爱、自私、讨好型人格等等。
有一天，我在姥姥家的一个小屋里呆着，正想不明白的时候，突然微博私信收到一条讯息，一个不认识的头像跟我说：“维斯，我是你的小学同学雅妮，我们十六年没有联系了，我想跟你说上帝爱你，你现在过得好吗？”我说：“过得不好，很难过。” 她告诉我，那天不知为什么，突然脑子里蹦出我的名字，就开始找我。这之后，她每天下了班，就来我家给我读《诗篇》、《箴言》或者《传道书》。我开始固定去教会敬拜。
信主六年来，我带小组有四年时间，从最开始的两个人，到之后的一百多人，后来分成了五个组，变成了一个牧区。
“把公主心带到工作里就很要命”
《境界》：以前的职场经历对你的创业有帮助吗？
维斯：现在回头去看职场那几年，虽说也是一波好几折，但总归还是上帝保守下的一帆风顺。尽管经历过不平等、压制等等，哭过很多次，每一个情况都是当时的“忍不下去”，但每一个忍的决定，真的都成为日后的祝福。
《境界》：记得你写过，有段时间因为工作压力导致大面积的脱发？
维斯：那是在我刚毕业不久，当时的部门总监是一位大龄的单身女性，非常情绪化，每天她一来，同事们都会观察她的情绪，因为她对工作要求特别严格，对细节很挑剔，情绪不好的时候更厉害。我在她手下忍耐了好几年，忍到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交了辞呈准备跳槽。总经理了解情况后就默默把我调到市场部门，算是因祸得福，市场部很不容易进。这位女总监很生气，她觉得是老板压下来的任命，之后谁要是跟我吃饭，她就会对那个人不好，有机会还会刁难我。
后来她因为其他问题被公司开除了。现在回想，有两点我要特别感谢她。第一，现在我对细节很看重，比如表格的颜色、字体的大小等等，全是在她手下的那几年被逼练出来的。第二，我当时对她的忍耐，被另外一个部门的老总看见了，之后跳槽到另一家外企，就是那个老总推荐的。
在职场中你可能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不管是老板对你的误会，还是团队的摩擦。我们都是独生子女，生活中一般没受过什么委屈。如果你在生活中是个公主，把公主心带到工作里就很要命。我见过刚入职的姑娘，每天从老板办公室出来就坐在自己座位上哭，很快就呆不下去了。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做好准备接受环境对你的指责，你会觉得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调整好心态是一个过程，因为慢慢你会发现需要缩小自己的委屈感，重要的是你在这个过程当中学到了什么，成长了多少。不用纠结暂时性的开不开心，因为上帝更看重你人生的全局。正因为过去的职场经历，现在客户给我的一些刁难和委屈，我不会往心里去。
因为做过员工，了解作为一个员工在公司里会怎么想，现在我就清楚，什么时候给他们鼓励，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怎么安慰他们。当然，有时候也需要严厉的管理，因为我发现基督徒企业里有一点过分好心，觉得不能严厉批评。但员工有问题的时候是需要指正的，然后给他们目标，严厉地告诉她做不好的后果，这对人是有益处的。
“我们俩都会想怎么做让上帝比较高兴”
《境界》：创业的过程顺利吗？很多创业团队都遭遇到内部合作的问题。
维斯：很多人以为我在公司不开心，所以想创业，其实恰恰相反。我告诉自己，我必须是很能胜任现在工作的情况下，再去做新的选择。我觉得我们在任何环境、任何阶段，一定要做好上帝让我们做的事。
其实我本身有选择恐惧症，但很奇妙，当我学会了交托给主时，一步一步会有环境的印证和内心的平安。比如，创业会担心找不到合适的资源、环境以及合伙人，但在我正准备做决定的时候，身边就出现了合适的资源，特别合适的环境和启动资金，还有一位合伙人，一切水到渠成。
创业的第一年，我选择了一个合作伙伴，她过去的事业一直非常成功，但她不是基督徒，慢慢地，我发现价值观的差异导致合作的难度。比如，公司会想通过贿赂客户拿订单，她认为这是正常的生意模式，但对基督徒来说，我们不可以贿赂。为此，我非常纠结，实在不行，我就说这个项目我不管，这样即使她贿赂也跟我没关系。有意思的是，只要我加入某个项目，最后项目肯定失败。我意识到上帝爱我，祂怕我在罪上有份，每当有任何不干净的状况出现，祂就不会成就。之后，我就和那个合伙人分开了，决定自己单独创业。
特别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分开之后，虽然我没有稳定客户，平常也不爱参加工商聚会、行业论坛，但是我内心很平安。突然有一天上午，以前工作过的一家公司老总给我打电话，说我走了之后，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能胜任，而那个职位的工作之一就是负责公司所有的平面设计。他听说我现在做设计公司，告诉我我可以做他们的供应商。这个机会是很多人砸好多钱才能赢来的！这样，我们签了全年的合同。这是特别大的恩典。紧接着，一些以前的同事，他们到了新公司需要找设计公司的，都来找我，公司就运转起来了，非常感恩。
我身边的很多创业项目，百分之七八十都因为合伙人不合分开了。现在很多世界上的朋友，除了能力、目标之外，彼此没有更深入的连接，感情也是流于吃喝表面，做事其实各有动机，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就分家了。
我们这一代或90后都是独生子女，个人主义鲜明，很难接受别人纠正自己，或者无法委身团队，觉得自己多做一点对方就少做了，利益上也会彼此计较。但圣经教导我们要彼此服侍，真心相爱。设计公司是我自己做的，创业后有了稳定的日常收入，我就想兼职做一个主内礼品的品牌。主内品牌这一块有一个合伙人，我们合作得很好。
《境界》：你们两个有不同意见的时候，怎么解决？
维斯：我们经常也会有摩擦，有不同意见。但我们对彼此说话的方式比较了解，她说话很直接，我明白这并不代表她没有礼貌，如果她说话过于强硬，伤到我的话，我会直接告诉她我的感受。我们会真诚地表达对对方的不满，同时，也会真诚表达对对方的感情与爱。倦怠的时候，我们还会彼此打气，互相鼓励。
遇到分歧，我们有一个标准，比如这个品牌到底是以基督徒为主，还是以非信徒为主？售价怎么定？怎样的设计更好？我们更多会想，哪个决定能让别人更多接触到福音，哪个决定会让更多人看到信仰的美好？两个自我的人没办法相处，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这是致命的问题。但我们俩都会去想怎么样做会让上帝比较高兴。我们以上帝的喜悦为共同标尺，不是以我们自己的喜好，这帮助我们不坚持自己的想法。
“必须有一把尺子牢牢地在心里竖着”
《境界》：创业对你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维斯：创业当中有一个很大的挑战，就是要对很多机会说不。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什么活儿都想接，之后你知道有些钱不要挣。有些人觉得没有生意不好，但当公司运作起来，源源不断有生意真的也不好。因为客户没有穷尽，机会也没有穷尽，只要你认真对待一份工作，你有好的口碑，钱是赚不完的，但是你的事业和家庭、事业和身心健康的权衡，以及跟你欲望的权衡，必须有一把尺子牢牢地在心里竖着，这个尺子是上帝帮我竖着。
我身边就有这样的例子。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辞职之后自己创业，开了一间设计公司。刚开始的规模只有几个人，现在公司员工已经五六十人了，年盈利之前是五百万，现在有六七千万。她算是个很喜欢享受生活的人，但现在每天都不间断地工作，累得快瘫倒了，因为公司运转太快了。
我知道自己不能被金钱捆绑住，不能用金钱取代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不能因为钱丧失很多关系的培养。金钱是个工具，最大的目的是分享与爱。我们要知道赚了钱该怎样花，有一些我们要分享给教会、家庭、长辈。
公司赚钱了，我让自己对员工有舍得的心，让员工觉得自己可以和公司共进退，比如说我给员工薪水，要让她觉得给多了，或者觉得我干的事情值得这个钱。另外，我让自己永远都不要纠结一个单子或一个项目赚了多少钱。昨天参加团契的时候，牧师讲到我们这些创业的，更要在十一奉献上操练，上帝看见你花钱的态度对，才会给你赚钱的能力。
《境界》：除了金钱以外，实现自我价值的欲望也是很大的诱惑吧？
维斯：是呀。当公司运作起来，真的会面对想让公司膨胀起来的欲望，彰显自我价值的欲望，而忘记了自己的初衷。面对更多的单子，我动过心，因为认为自己有能力去做。但最后发现一个全新的领域其实需要投放很多精力，到最后会很不划算。每次在遇到试探的时候，我会回到初衷里问自己，这是我当初对自己人生的计划吗？我创业本来是为了在金钱自由的基础上得到时间的自由，能照顾好自己的家。如果仅仅为了自我价值最大化，变成女强人，这是我的初衷吗？
刚才提到过，除了设计公司外，我还有一个主内礼品品牌。如果设计这边无止境地扩张，我就没有时间顾及它，最后这个品牌也做不起来。面对诱惑时，我要对我的规划有很明确的权重和长远的眼光。
“创业中你变成什么样的人是最重要的”
《境界》：风险呢？记得你在自己的微信号里写过一些对创业风潮的反思。
维斯：我对90后的创业风潮有点负担。我觉得有些人对市场预期过分美好，的确有许多创业成功的案例，但更多的是死在半路上的案例。
90后中有优秀的创业代表，有特别棒的部分，比如创新、视野广、有闯劲、有互联网思维、身体好。拿设计师为例，他们在创意和干活的速度上真的比老设计师快很多，但在经验和与客户对接的部分，以及更深层次人格成熟度方面，他们有缺失。抗压性、处事的心态、谦虚、面对委屈的承受力、爱的能力，这些很难与生俱来。他们的自我也更强大，而且很坚持自己的想法。我跟一个90的姊妹沟通，当你说出一个观点，她本能地要驳斥你，因为她们有自己的思维逻辑，不容易放下自我。创业需要在很多事情上谦卑，因为要处理客户、下属、合伙人等更复杂的关系，过强的自我和谦卑本身是有冲突的。
如果过分看重创业的结果，比如赚了多少钱、今年的报表是多少、多了多少员工等，会非常累。创业这个“创”的过程是上帝要我经历的，结果不在我手中，我享受这个美好的过程。《圣经》里说：“我们赤身出于母胎，也必赤身归回。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祂可以给你，也可以拿走，一切都是上帝的恩典。
告诉你一个很有意思的见证。有一次，我分析品牌的销售走势，发现有两三个井喷点，当天的销售额非常高。我分析后发现，在那几个井喷点的时间，我们并没有做任何的广告宣传，只是那天我写了一篇公众号文章安慰了许多人，或者那天服侍上帝或者服侍人了。
《境界》:创业带给你哪些生命的成长？
维斯：我对人的包容度增强了许多。在职场做甲方时，没有特别多的人际关系的挑战，但做了乙方，真的需要磨练自己很多的耐性与谦卑。我见过太多的设计师，每天都活在对甲方的咒骂中，因为有的客户真的十分挑剔，而且不专业，的确让人很难控制。这时候，就需要我去协调，双方都要安慰。我跟设计师表示理解他的感受，但完成客户的需要是工作，如果完成自己的创意，那是艺术家。遇到难缠的客户，我一般会在工资方面给设计师一些补贴，也会争取以后把实现创意的项目给他。对客户，也安慰、解释，尽量满足他的需求。
创业的时候，真的很容易把人心隐藏的罪勾出来，前面也谈到自我价值的膨胀，就是你更看重完成你的梦想，还是真想明白上帝创造你的心意是什么？想知道上帝把你摆在这个环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时候赚钱多些，心中也会窃喜，但也胆战心惊，因为知道得的多、付出少的话，就会得罪上帝。不是说赚得多就幸福，而是赚得多责任就更大。
牧师给我们讲，我们的使命是成为祝福的人。要多问自己：你是怎样成为别人祝福的？你公司的庞大能成为别人的祝福，还是在创业过程中你的光亮摆在了桌上？你让更多的人从你这个创业者身上看到了上帝的形象吗？你的公司本身神马都不是，在创业过程中你自己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认识的90后、00后分两种，一种是极其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一种是非常迷茫，根本不知道存在的意义，这是两个极端。我们的价值都在上帝里面。上帝量给你多少恩赐，你就要发挥出来多少，恩赐多的多发挥，恩赐少的少发挥，暴殄了也是罪。我对人生意义的理解，就是不浪费上帝赐予我生命中的恩典，也不辜负祂希望我成长的苦心。尽量完成上帝让我做的事情，珍惜祂给我的每个机会，然后，用心地爱周围的每一个人。我希望自己被上帝物尽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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