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瘸腿”的爱

《境界》独立出品【教育前线】

采访：文君嘉宾：宋艳红录音整理：鲍婕

《境界》“教育前线”本期采访一位目前家住北京的基督徒母亲宋艳红，她曾是一家外企的驻华代表，有着丰厚的收入和令人羡慕的头衔，可是儿子天天却被诊断为多动症，以至没有学校肯接收。

这位母亲离开职场，一边带领她所在教会的姐妹们学习《圣经》，一边借助美国homeschool的教材，在家教育孩子。天天今年15岁，目前已经是在加拿大滑铁卢大学的大二学生，成为一个品学兼优的少年。

不是病，而是罪

《境界》：为什么你选择在家教育？

宋艳红：从加拿大回来时，给他找了一个医生做一个综合测试，发现他的注意力低于94%的同龄孩子，有严重问题。

这其实跟幼儿园老师给我的反馈一致。在加拿大时报名去学Kumon（编者注：源自日本的数学教学法），说可以特别有效提高孩子的注意力。我带天天去参加，要做一个测试，时间到了，才发现他根本没做，而是拿着一根铅笔“唔唔唔”到处飞飞机，负责人就说“这孩子我们可管不了”。

这给我一种特别大挫折感。现在看在家教育成一个又超前又智慧的选择，其实当时实在没办法，觉得他到学校一定给毁了，长处也得不到发挥，就决定在家教他，但给他安排一项任务，一会儿就走神了；让他写一个东西，过一会你回来检查，一个字没写，我心里特别纠结。

《境界》：如果那时候别人看天天，可能对在家教育的幻想全破灭了。

宋艳红：确实如此。当时我在报纸上看到右安门医院有专治多动症的秘方，就带天天去看。说是严重的多动症，然后给我开几千块钱药，第二天我就开始给天天吃，但吃了一次我就心里不平安，如果把孩子吃坏了就麻烦了。

我做了很多思考和反省，最后归结为是“自己没管教好造成的”。我认为“这个不是病，而是罪”。有一种倾向，把很多东西都说成是病，这样相关人就不用负责任了。天天从出生一直到6岁，一直都是全家宠爱对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意志力从未受过训练。

如果你不管教、不约束、没有界限，孩子的自我约束能力从何而来？

拿保姆当妈妈

《境界》：妈妈们常会借助一些专业咨询、但对于寻找从上帝而来的智慧很陌生，你是如何经历的？

宋艳红：没信主时，我更重视孩子的智力，没意识到关系的重要性。我学习很多先进的育儿方法，主要是因为有利于孩子的早期智能开发，而不觉得游戏、教育孩子的过程其实更重要的是培养我和孩子的关系。

当时我请的阿姨很聪明又负责，说实在的，我现在回想起来我不像一个妈妈，我更像一个学校校长，而阿姨才是妈妈，是具体接触孩子的老师。我会给她安排任务，教她跟孩子做很多游戏，孩子智力确实得到很大发展。但孩子本该和我建立的关系，转到了阿姨身上。所以天天睡醒了不是叫“妈妈”，而是叫“阿姨”。有一次我们一起出去买菜，路过一个大坑，我逗天天说“妈妈掉进去了”，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跟阿姨说，你说说看，阿姨就说“哎哟，阿姨掉进去了”。他就抱着她哇哇大哭。

人的罪性不会自然而然就没了

宋艳红：我原来信奉的教育理念，就是现在社会上非常流行的赏识教育——爱的教育，其实是一种对人的罪性很无知的状态的理论，结果到了天天五六岁时，管不下去了。

当时在加拿大，有一次圣诞节时孩子们献唱，气氛庄严又喜乐。天天就说“我也想上去唱”。我当时是“爱+赏识”不加管教地鼓励到这样的地步——我说“去吧”。结果天天就上台一把抢过领唱孩子的话筒，对话筒“喂喂喂”。当时我们教会有一个执事特别生气，说“这是谁的孩子”？我当时心里想“哼，教会怎么还有这么没有爱心的人”！

《境界》：你现在认为对孩子正确的爱是什么？

宋艳红：正确的爱肯定离不开管教。如果我们知道，人的爱是有原罪的，其实你就会发现，现在流行的赏识教育的弊病。举例，我在加拿大幼儿园墙壁上看到一个标语，意思是说，除非是极其重大事件，不要跟孩子说不。背后的理念是，鼓励孩子好的，忽略不好的，他好的部分就会蓬勃成长，坏的就会自然而然消失。我认真读过《圣经》之后，发现这是不对的，人的罪性不会自然而然就没了。《圣经》其实一直是两条线的，一个是正面激励，一个就是管教，如果你去掉任何一面，那就不叫爱。上帝从来没把爱和管教分开。

从管教中学习界限

宋艳红：两岁多天天就比较难管了，有一段时间他喜欢用舌头舔墙，我叫他别舔，他就说“为什么”，“因为墙脏”。“脏为什么不能舔”？“因为墙上有细菌，你舔进去了容易生病”。“为什么我舔进去就会生病呢？我有牙，可以把细菌咬死”。“细菌，你是咬不死的”，“为什么”？“舔了你会生病，送到医院会开刀”，“开刀有什么可怕，我不怕疼”。但当时我就是讲道理，认为对孩子要耐心讲道理，不能管教。

《境界》：现在关于舔墙这事你会怎么处理？

宋艳红：在他第一次舔时，我就会让他停止。如果他不停，可能会拿一个小木棍抽他屁股一下，告诉他不能舔墙。因为他懂不了那么多。他从管教中学到了界限的功课，这事不能做。

《境界》：很多家长会担心：“我要打他、开始管教他，孩子都会记着，这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一种顾虑是，“我要打了孩子，就会给他造成心理伤害，长大这孩子可能会抑郁”。你怎么看？

宋艳红：实我认为不是打本身，而是态度，反而是因为我们没有原则忍着忍着，然后暴怒一通，然后把孩子揪过来臭揍一顿。这个对孩子伤害很大。父母应该跟孩子一起讲清楚哪些行为是不可以的，讲清楚的意思就包括，如果他违背会得到什么惩罚，而这个惩罚，是爱他，而不是恨他，不是发泄自己的怒气。

《境界》：你说的这些做法，受《圣经》影响吗？

宋艳红：是的。但《圣经》不会给你具体的步骤，而是学习原则。比如，《圣经》让我们看到，上帝其实就是我们每个妈妈需要效法的榜样。即使以色列那样悖逆、犯罪，上帝真的管教他们，但也同样为他们描述一个非常美好的未来，而且不断强调自己是多么爱他们。

也就是说，不能因为孩子犯了错，你打他时就表达出一种对他的排斥，或因为你自己的情绪问题无法处理，就在孩子身上泄气。如果把握住这个，管教孩子的过程不但不会伤害孩子，而且会不断让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把神的道德律深化到他的内心，并且他会很深的知道你对他的爱。比如，我管教天天之后，都会跟他说：“打在你的身上，比打在妈妈身上更疼。其实妈妈最不愿意打你了，我也知道，其实你靠着上帝的恩典，一定可以不再犯这个错。妈妈打你是爱你。”我会不断强调这个信息。

人必须有约束自己的能力。由着自己的性子，很多时候家长以为那是培养他的个性，其实不是，你会发现越来越把他推向一个自我放纵的地步。好像“我想要干什么，就一定要干什么”，纯粹是把孩子往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方向推。

《圣经》说“人心诡诈，坏到极处”，孩子也一样，他特别会操纵大人，比如孩子特别明白，妈妈很在乎跟他的关系，他也会用这个来逃脱惩罚或达到他的目的。

其实天天应该说还属于柔顺的，但他也跟我说过：“你要是打我，将来我就不跟你好”。还有一次对我说：“行，你打我吧，出出你的气”。如果我们自己的生命没有在神的话语里建立得坚强、稳固，有很多担心和惧怕，就会该管时不敢管，不该鼓励时瞎鼓励。当时我就跟他说：“妈妈肯定要按上帝的话来管教你、带领你的，至于你将来对我怎样，那是你要向上帝负责的。让他背经文‘孝敬父母，使你得福’，我说孝敬父母这不是为我的益处，但是你孝敬不孝敬，关系到你会不会得神的祝福。”

谁评价我们这些妈妈做得如何

宋艳红：他5岁多时，我开始带他读《圣经》。我会选一些特别有针对性的经文让他背，比如说他当时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管任何场合，想多大声喊叫就要喊叫，想急就急，从来没试图控制情绪。我就让他背《圣经·箴言》——“不轻易发怒的胜过勇士，制服己心的强如取城”。他背这个经文，就会对照自己的生命看到反差。这时我就会跟他讲为什么我们需要耶稣基督的救恩，因为没有人自己可以胜过自己。但我们悔改，归信耶稣基督，靠着神的恩典可以做到。

《境界》：在一个小孩子的认识当中，他既要知道他跟那个完全美善的标准之间的差距，又得知道解决办法是什么。

宋艳红：他知道上帝会帮助他不断朝那个方向努力。这其实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一旦一个坏习惯养成很难改，会有很多挫败时刻，每当这时，上帝的话就会把我救拔出来。

我记得当时给我极大安慰的就是，上帝会如何衡量我们这些做妈妈的？上帝不是依据孩子的成就来衡量我们，他依据的是我们是否在他面前尽心尽力了。而且至终评价我们的，不是别人而是上帝。

我们很多时候说是爱孩子，其实也掺杂着比如“孩子的表现不好，是不是会给我们丢脸”。这很微妙。慢慢我们就会知道别人评价都不重要，上帝如何评价我们是最主要的，如果我做了我当做的，我就平安了。

其实2008年时，我彻底放弃了想让孩子上大学的念头。不是说他不学习，他自己愿意看书多长时间都可以。但如果你安排给他任务，他的注意力一直很有问题。当然已经改善多了，但他最多只能做10以内加减法，而且也就做对80%。

当时我跪在地上，向上帝哭喊：“主啊，到底到什么时候你才动工？”祷告之后我特别清楚知道，上帝一直在动工，而你要做你该做的。其实很多焦虑来自于想到将来上大学，即便上外国的大学也得考SAT（编者注：世界各国高中生申请美国名校学习及奖学金的重要参考）、AP（编者注：美国高中阶段开设的大学预修课程，成绩可作为申请大学的参考）。如果他不能专心地、高度注意力地去完成一个考试，显然就上不了大学。

那我这homeschool不就白教了嘛！但那次我彻底放下了焦虑。上帝造天天有他自己的目的，如果上帝认为他应该上大学，必定会预备他上大学；如果上帝认为他不需要上大学，那一定有好的安排。我就是尽本分，上帝在掌权，自己反而特轻松。

比如他想要做网站，那就鼓励。比如他读一本书，我就跟他讨论。春暖花开时，我就带他去公园，带两本书，又读书又跳绳，结果到他10岁，他自己就特别想要上大学，因为他说在家里学，不怎么能满足他的求知欲了。快11岁时，就像发生了一个突变，最终考SAT也不是问题了。

《境界》：那需要保持专注四个多小时呢。

宋艳红：结果他做模拟题，全做对了。我当时都不敢相信，好像神迹一样，在神的面前泪流满面地祷告，就好像是神给的一个大礼包一样，这么多年的辛苦都值得。

儿子说，学习是为了向神交账

《境界》：你看到神的话反应在天天的生命中吗？

宋艳红：当时有一首流行歌，叫“老鼠爱大米”，天天特别困惑，“老鼠爱大米，这怎么能叫爱？大米不是老鼠吃的吗”？他的朋友就逗他“那你说什么是爱”？他特认真地回答“爱不是不求自己的益处吗”？因为当时我也让他背《圣经·哥林多前书》13章“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那一段，其中有一句就是“爱是不求自己的益处”。他立刻就说“明明就是求自己的益处，怎么还说是爱这个大米”？

《境界》：他判断事物的标准已在建立了。

宋艳红：对。现在他上大学，仍然是这样。你想这个世界，多少思潮，在大学这样一个环境里很容易就迷失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要做什么、什么是重要的。

《境界》：他有没有回家跟你说：“这个观点怎么跟我从小被教育的价值观不一样？”

宋艳红：其实各种思潮对他都不陌生，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我选择sonlight（编者注：美国一家知名的在家教育课程出版社）的原因。因为它不是把孩子保护起来，这也是我的一个教育的理念，在这世界的各种思潮里，你需要影响别人，而不仅仅是做一个验钞员，只分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然后如果我分辨了是错的，就赶紧躲开，那样就越来越失去带给世界积极影响的能力。所以我的理念从来就不是，除了圣经不许看别的。sonlight的书慢慢会带入很多世界的思潮，他们选的书并不完全是基督徒的作品，也会有一些书阐述的观点是和圣经不同的，我就需要引导孩子说“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圣经永远是根基，但他就会越来越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这样想”，他就会影响别人而不是被别人影响。

《境界》：你期待他的不是功成名就，而是他在上帝的标准里面成为健全的人。

宋艳红：14岁时，我带他去滑铁卢大学面试，当时给了他最高标准的National scholarship（国家奖学金），特别少的学生才能获得，而且是给那些不单学业好，而且在行业等广博的领域里有创新精神和领袖才能的学生。我当然特别满意，就问他：“你自己觉得有成就感吗？”他说：“成就感？现在不是还在成就的过程中吗？还谈什么成就感？”我问：“那什么时候谈？”他说：“就是见主面的那一天啊！”

我就特别感动，看到他完全不是为了人的肯定，好像这个世界给他的一个什么荣誉而学习，真地是有一个将来要向主交账的愿景。我觉得离开上帝，他怎么可能做到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