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人富商遇到黑人流浪汉——电影《陌路之恋》内外的故事

当白人富商遇到黑人流浪汉——电影《陌路之恋》内外的故事

刚结束外遇的富商,为挽回婚姻被妻子拉进慈善机构照顾流浪汉。“他们其实不想流浪汉靠近,因为觉得脏,怕有病。他们在圣诞节、复活节和感恩节来,给你一小块火鸡和酱汁,到明年同一时间以前不会再想起你。”他们在这遇到一个黑人,一起用不浮夸的爱改变城市。

《境界》独立出品【灵光掠影

文| 文道

根据《纽约时报》同名非小说类畅销书改编的电影《陌路之恋》(Same Kind of Different as Me),是2017年美国最受欢迎的六部福音电影之一。两位合著作者罗恩·霍尔(Ron Hall)和丹佛·摩尔(Denver Moore)的亲身经历,被导演忠实地呈现到大屏幕上。

罗恩生于1945年,曾经靠在商场卖罐头浓汤勉强维持生计,后来进入银行界。因为从事艺术品的跨国交易而变得越来越富有,却也逐渐与家人疏离,变得更自私。为了找回幸福,重建婚姻,在妻子黛比( Debbie)的爱心与鼓励下,他们前往福音机构服事流浪汉。在那里,罗恩的生命发生了翻转。

有一天,黛比告诉罗恩,她梦到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这个人虽然贫穷但很聪明,凭着他的智慧,这个梦中人将会改变整个城市。当他们在福音机构做义工时,梦中的那位神祕陌生人出现了,就是流浪汉丹佛·摩尔。

现实中的罗恩和丹佛

“草绳像绞索刺入我的脖子”

丹佛是一个黑人,生于1937年,从未受过教育,受困于20世纪还存在的美国黑奴制度,每天不停为雇主捡棉花,积蓄却始终是零。后来他听说大城市里的生活比较好,就跳上火车,来到城市,成了一名流浪汉,在街头游荡了好多年。他曾因持有大麻、打算洗劫公车而遭逮捕,甚至进过安哥拉监狱。常年的流浪生活使他逐渐封闭自己,逞凶斗狠,人人对他敬而远之。

认识黛比之前,丹佛从未跟白人女士说过话。对他而言,那风险已经够大了,因为他最后一次开口跟白人妇女说话,不但差点被打死,还几乎瞎了眼。电影真实地呈现了这一幕——

当丹佛在路边看到一个女人时,他想要问她需不需要帮忙。不料,被三个大概十八九岁的年轻白人发现,其中一个白人拿起一条草绳绑住丹佛的脖子,像绑小牛一样,用力扯紧使他无法呼吸。丹佛回忆道:“草绳像绞索刺入我的脖子,恐惧从我的腿爬到我肚子。我看了他们三个人一眼,他们都不比我大多少。但他们的眼神冷漠又恶毒。”

在黑白之间筑起高墙的不只成年人。丹佛听说南卡罗莱纳州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有五六个白人小男孩,他们每天上学都要过一条小河,去黑人学校也要过这条河。有一天,这些白人小男孩决定,黑人小孩不能跟他们走同一座木桥过河,于是他们捡了一堆树枝和旧木头堵在桥上,埋伏在旁边的树丛中等黑人小孩过来。“这木桥是属于白人的!”黑人小孩走到河边时,一个白人男孩大声说:“你们黑鬼想过河的话就要涉水!”

黑人小孩不吃这一套,于是一场树枝与石头齐飞的大战便开打了。遗憾的是,白人小孩贏了,因为他们搜集了足够多的石头,从而赢得了木桥,黑人小孩只好涉水过河。丹佛为那些黑人小孩感到难过。倒不是因为他们得穿湿裤子走路上学,而是因为因肤色不同被欺压而感到悲哀。

照理说,奴隶制在丹佛祖母还小的时候就应该结束了,可是丹佛在棉花田工作将近三十年,还是跟奴隶一样。他给主人种植棉花,没有支票和薪水,他连支票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些年里,他每天都能听到离干活不远地方的汽笛声,那是载货火车经过时所发出的声音。

有一天,丹佛实在受不了这种生活,走到一号公路旁,等火车稍微减速,然后跳了上去。一直到门再次打开他才下车,结果那里刚好是德州沃思堡市。一个不会读书写字,不会算术,除了在棉花田工作以外,什么也不会的黑人到了大城市,他没有所谓的“就业机会”,最后只得露宿街头。

“我试着找工作、打零工之类的,但我很快就发现,一个棉花农夫在大城市是没什么出路的。我能混下去的唯一理由,是因为沃思堡是铁路流浪汉口中的流浪汉天堂,经过这个城市的任何人,都能在不同的关怀团体找到热腾腾的三餐和一张折叠床。那边还有不少好心的基督徒,不用你开口,就愿意给你一点什么,一杯咖啡或是一块钱。”

丹佛在这里找到了一份清理垃圾的工作。一份不用提前报名的工作,比如说某人开卡车过来,喊一声:“我要十个人清理建筑工地。”最先爬上卡车的十个人就得到了这份工作。一天结束时,罗恩会得到20美元报酬,但除了买点东西吃,以及喝上半打啤酒好忘掉晚上又要睡纸箱,20元还能做什么呢?

丹佛说:“有时候,人会流落街头的理由是酗酒嗑药,即便原来没有试过。但大部分的人跟我一样,一流落街头就开始酗酒嗑药,不是为了享乐,只是为了不再那么痛苦,为了忘记不管我们在街头找到多少‘共犯’,最终我们依旧孤单。”

现实中的罗恩和黛比

当丈夫和19岁的女画家发生外遇

关于罗恩的妻子黛比,丹佛说:“她是我认识的最瘦、最多管闲事、最咄咄逼人的女人。我长时间试着躲开她。但过了一阵子,黛比小姐让我开始讲些我不爱讲的事情,那些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讲过的事,甚至包括那三个拿绳子的年轻人。”

黛比在德州西部的斯奈德长大,从小酷爱阅读,从青春期就瘦得像一根吸管。罗恩和黛比于1969年10月结婚,黛比是小学老师,而罗恩在投资银行界任职。1971年,罗恩开始以买卖画作为副业,几年后他卖艺术品赚的钱已经是他在银行赚的一倍,于是改行专心卖画。1986年他们一家搬到达拉斯,他希望在那可以赚得更多。

“我到达拉斯后更加投入工作,更常旅行,努力拓展国际市场。我换车像换阿玛尼西装一样快,对新玩具厌倦的速度就像圣诞节早上的小孩。在我追求物质的同时,黛比追求心灵。我把生命奉献于赚钱,只在礼拜天花几分钟停留在教堂坐席上;她则花上无数小时在布莱恩的家——这位牧师投身于照顾艾滋病弃儿。我用我的艺术知识在欧洲取悦百万富翁;她为穷人祈祷。我的热情是得到认可和成功;她的热情是认识上帝。我们各自追求自己的爱。没有多久,我们各自的爱就不再包括彼此了。”

1988年在一次出差时,罗恩在咖啡吧里认识了坐在对面的女孩,一名比罗恩年轻许多的加州画家。她成了罗恩的外遇对象,后来,他见了她两次,一次在加州,一次在纽约。“有三四年的时间,我偷偷想着要是黛比跟我离婚就好了,因为我没勇气跟她离婚,破坏我在众多朋友心中‘完美先生’的形象,那形象已经像窗户装饰贴片黏着我不放。”

罗恩把自己的艳遇告诉朋友,朋友却鼓励他告诉妻子。罗恩估量了一下,与其畏畏缩缩,还不如自己揭秘。某天他从办公室打电话给那位画家,说不会再见她,然后回家向黛比坦白。“什么!”她愤怒地尖叫不已,“十九岁!十九岁!你在想什么?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鞋子、花瓶齐飞,再也没有东西能当武器时,黛比就赤手空拳捶罗恩。那一晚他们在愤怒的失眠中度过。

第二天早上,他们打电话给牧师,然后开车去牧师办公室。那一天,他们几乎都花在倾倒情绪垃圾上。最后,两个人发现都还没准备好要放弃,他们仍然爱着对方,只是两人都累了,爱也淡了。他们都同意试着解决问题。

晚上回到家,他们坐在卧房一角谈话。黛比问了一句话,差点没让罗恩昏过去:“我想跟她谈。你给我她的电话好吗?”黛比拨通了电话:“我是黛比・霍尔,罗恩的太太。”她冷静地说,“我要你知道,我不会因为你跟我丈夫的外遇而责怪你,我晓得对罗恩而言,我没有扮演好他想要的妻子角色,我愿意负责。我想让你知道,我原谅你,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不只爱你,而且还能尊重你的人。”

黛比接下来的话更让罗恩震惊:“我决心要当一个对罗恩而言最好的妻子,如果我做得好,你就不会再有我丈夫的消息。”黛比平静地把话筒挂上,松了一口气,然后定定地看着罗恩的眼睛。“你我现在开始要重写我们婚姻的未来。”

“全世界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

结束与画家的外遇后,罗恩仍然忙于艺术生意,但旅行的次数明显减少,花更多时间与妻子孩子相处。罗恩开始认真对待灵性层面。黛比继续当义工,去教会。他们搬到沃思堡,没搬去几天,黛比就在报纸上读到一篇关于城市流浪汉的报道。文章里提到一个地方叫“联合福音机构”。

当时,黛比心里有个声音不断跟她说,那里也许是她该去的地方。没有多久,他们收到老友寄来的一封信,邀请他们加入“联合福音机构”。黛比立刻跟罗恩说,她不但想参加,还想询问怎么样才能去做义工。机构位于东兰卡斯特街,那是城里的危险区域。而其中一大威胁就是丹佛。

丹佛喜欢用拳头赢得尊敬,如果他觉得受到威胁,他就攻击。为了保护自己,他也买了一把手枪,“全世界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有一次他在打公共电话,排在后面的人走过来,不顾他还没讲完就把他的电话挂断。丹佛直接拿话筒打破他的头,他一边哀叫一边跌倒在地,血从他的指缝流出来,丹佛却扬长而去。因为看不到别人的爱,他心里的愤怒之火随时可能爆发。

丹佛说:“我在商业街上联合劝募协会的门口睡了很多年。每天早上,在里头工作的某个女士都给我一个三明治。我们从来不知道彼此叫什么名字。我希望可以谢谢她。有趣的是,联合劝募大楼旁边就是一间教堂,那么多年来,教堂的人从来没往我这边看过一眼。”     

电影中,丹佛每次从联合福音机构都要领取两份饭菜,一份给自己,一份给他照顾的一位老人,名叫巴兰丁。几年前的一天,丹佛看见一辆车高速开到东兰卡斯特街的人行道前。司机把一个老人推下前座,抛出一个老旧的行李箱,然后呼啸开走。老人被遗弃在人行道上,走路摇摇晃晃,出口是一连串含糊的诅咒。那时,丹佛从不管别人的闲事,板着脸独来独往。然而不知为什么,老人的状况拨动了他的心弦。

丹佛走到老人面前,想扶他走进慈善机构里。老人不停咒骂他,叫他“黑鬼”,但丹佛还是帮了他。巴兰丁是个老酒鬼,家人视他为耻辱。然而他痛恨黑人,更恨信上帝的人,觉得他们是一群爱哭、无聊的伪君子。不管有没有免费食物,他宁愿饿肚子也不要去教堂。有两年的时间,丹佛都会排队领取两份食物。坏脾气、难相处又毫无同情心的巴兰丁先生,继续称呼这个唯一肯照顾他的恩人为“黑鬼”。有一次一个无赖攻击巴兰丁,要他交出社会福利支票。老人不愿屈服,被重重殴打至残。他行动困难,完全被孤立,只有丹佛去看护中心看望已经85岁的他。

她有双心灵之眼,可以看穿我的皮肤

一开始,罗恩和黛比一周来联合福音机构一次,帮流浪汉分菜。丹佛说:“我在联合福音机构的一切都很好,直到那对微笑的白人夫妇开始在礼拜二到餐厅分菜。每个礼拜,那女人都把目标瞄准排在队伍里的我,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问我叫什么名字,好不好……你知道,这是没来由地‘攻击’我。我尽可能避开她,我也没告诉她我叫丹佛,但有人泄了我的底。之后,那女人就会拦住我的路,用她的瘦手指指着我的脸,跟我说我不是坏人。”

黛比会说:“丹佛,上帝爱你。”丹佛以为黛比来这里只是做做样子,但时间越久,丹佛发现事情并非如此。“不管我在联合福音机构表现得多凶多坏,就是没办法摆脱那女人。我已经很久没碰到不怕我的人了。我觉得她似乎有双心灵之眼,她可以看穿我的皮肤,看见我本质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不是只有假日来。大部分人不希望流浪汉靠近他们,因为觉得脏,或有什么病,或者怕被流浪汉的生活方式影响。他们在圣诞节、复活节和感恩节来,给你一小块火鸡肉和微温的酱汁,然后回家围坐在自己餐桌旁,到明年同一个时候以前不会再想起你。时间一到他们才觉得有一点罪恶感,因为他们需要感恩的东西太多了。”而黛比的行为证明,她并非只是为了赢得别人的称赞或者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当丹佛得知黛比得了癌症的消息,他马上想到上帝会治好黛比的;随后他开始害怕,因为在他还是孩子时已经失去了好几位爱他的人。而黛比是三十年来第一个无条件爱他的人。“到机构来当义工的人很多,但大部分人都不像黛比这么忠实。还不只这些,她对待流浪汉的方式,才是让她被我们这群人接纳成为朋友的原因。她从来不问问题,比如,你怎么会流落到这里?你去过哪?坐过几次牢?你这辈子为什么做那么多不好的事?她就是爱大家,不附带任何条件。她也是这样爱我的。《圣经》说,上帝不会因为我们爱自己原本就想爱的人而称赞我们。我们去爱不可爱之人才会被上帝称赞。上帝给我们的爱是无条件的,这正是我们从黛比身上感受到的。”

有一天,罗恩开车载着丹佛去看巴兰丁。他们走进巴兰丁先生在看护中心的房间,一进屋,罗恩就闻到一股死皮和体液的味道。巴兰丁躺在床上的一堆尿里,身边还散落着垃圾和发臭的食物,罗恩几乎要呕吐出来。他逃了出去,留下丹佛一个人清理巴兰丁和他肮脏的房间。

罗恩事后反省道:“我没主动帮忙,甚至没留下来客气一下。我感到内疚,但没有内疚到要改变。我跳上车流着泪开走,为巴兰丁先生流泪。没有家又上了年纪,如果没有丹佛,他就继续腻在自己的排泄物里;我也为自己流泪,因为我没勇气留下来。对于像我这样的人,送餐或写几张支票都很简单,然后让自己的名字照片上报,参加什么浮夸的慈善晚会。然而丹佛默默服侍,他爱得不浮夸。……我第一次体悟到,当丹佛说他会当我一辈子的朋友,他是认真的。这让我想到一句话,‘人为朋友舍命,人的爱心没有比这个更大的’。”

“不要放弃丹佛”

2000年,在婚后的第31年,黛比死于癌症。面对黛比最后的日子,丹佛安慰罗恩说:“为什么黛比这样像天使的人要在那病房里受苦,而她照料的街头流浪汉却没事。让我告诉你:上帝呼召一些像黛比这样的好人回去,祂才能达成在这世上的某些目的。”在黛比去世前不久,丈夫罗恩向她保证,他将继续努力帮助无家可归的人。黛比对罗恩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放弃丹佛。”

影片的最后,在黛比的葬礼上,丹佛站在台上说,他在街上25年多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人停下来问过他的名字。只有黛比穿过他所有的愤怒和困惑,直接看到了他的内心。就像他在种植园里唱的那首古老的赞美诗,“当没有别的东西能帮助我时,爱把我举起来”。丹佛的话得到了教堂里1000多人的起立鼓掌。

人们在两年内捐献了1200万美元,在东兰卡斯特街上新建了一个机构,为那些无家可归者提供服务,包括为妇女儿童提供的宿舍,以及黛比纪念礼拜堂。两者都是为了纪念黛比。

2006年,为了表扬丹佛对流浪汉付出的心力,当地居民将他誉为“年度慈善家”。丹佛也成为一名艺术家、公开演讲者。2012年3月31日,75岁的丹佛在他位于达拉斯的公寓中去世。

影片中,哥林多前书13章“爱的颂歌”多次醒目地出现在联合福音机构的一面玻璃墙上。神那彻底的爱使人在罪的权势面前站立得稳,胜过愤恨,挽回一个流浪的人。“你们若有彼此相爱的心,众人因此就认出你们是我的门徒了。”

(本文参考了《Dallas News》、《世界上的另一个你》,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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