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因说谎欺骗妈妈而感到罪咎;或因自己没有成为妈妈期待的样子而羞耻。父亲的羞耻感会传到儿女身上。人们发明许多方法逃避自己的羞耻,但没有一种管用。最好的办法不是逃避,而是医治,帮助我们找回失落的尊严,泰然面对批评,不再贪婪地渴求人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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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史密德 (Lweis B Smedes)
播音 | 喜乐之子
(史密德,1921-2002,改革宗传统中著名的作家、伦理学家和神学家,在富勒神学院担任神学和伦理学教授25年)
罪咎感大部分与我们做的事情有关,而羞耻感则大多与我们这个人有关。羞耻的方程式如下:你做出一个错误的行为,就等于你是一个坏人。羞耻的一个普遍感受是:持续地认为自己在根本上是坏透的、差劲的、有缺陷的、一无是处,或者觉得自己没有充分发挥作为一个人的价值。
一个人因为做了错事而感到罪恶感;因为自己是个错误而感到羞耻。我们可能因为说谎欺骗妈妈而感到罪咎;我们可能因为自己没有成为妈妈期待的样子而感到羞耻。我们因为所做的事情而感到罪咎;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羞耻。
在过去,我比较担心看不见自己缺点、自以为是的人。如今我更担心看不见自己的优点、感到羞耻的人。希特勒、萨达姆……几乎每个恶魔样的人物,都是亲子关系被断绝的孩子,被虐待、被遗弃或是透过某些残酷方式让他们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没有人要。他们后来都做出邪恶非常的事来盖过自己没有价值的感觉。
我不配被父母拥有,也不配被自己拥有
比尔受到酒鬼父亲的影响,长期以来一直承受着不应有的羞耻感。就和他的父亲一样,他用酗酒来麻木自己的羞耻感。然而,酗酒不但无法抚平、反而加重了他的羞耻感。他因为自己是个酗酒的父亲,以及作为另一个酗酒父亲的失败儿子而感到羞耻。
他试图用父亲所用的方法来逃避羞耻。他要求儿子汤姆成为明星,为自己争口气;这样一来,透过儿子的成功,他就可以向自己证明他是个好父亲,以逃离他的羞耻感。因此他让汤姆知道,“除非你表现得够好,令我感到骄傲,否则你绝对得不到我作为父亲的接纳”。然而,促使比尔不断要求儿子成功的那份羞耻感,反而将儿子推向相反的方向,让儿子相信自己不配成功,注定要像父亲一样成为一个失败者。汤姆吸收了这个羞耻的信息,下意识地相信自己不配成功,即使现在看起来不错,可是最终难逃失败。
作为父亲的比尔紧抓着自己的羞耻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手,而且拒绝接受医治。因为羞耻给了他酗酒最好的借口。在这个家族中,可以清晰看到羞耻的定律:父亲的羞耻感会传到儿女身上,直到三四代。
如果我们占有一件东西,我们可以随从自己情绪控制它、使用它、忽略它、丢弃它。如果我们拥有一个人,我们会给予对方无条件的爱,藉此告诉对方,他绝不会被丢弃,绝不会被拒绝,绝不会被厌恶。
孩子可以从四个方面感觉自己被拥有:从一开始,我就被给予我生命的人所疼爱;从一开始,就有人无条件向我委身,父母认为我配得他们给予的爱;我有力量拥有我自己;我为我的生命负责,我为自己感到自豪,我因着能够成为我自己而快乐。
让一个孩子感觉自己被拥有,就是用爱来让一个孩子免于羞耻。父母不一定非要直接抛弃孩子,才会产生断绝亲子关系的效果。许多父母用自己的行为一点一滴断绝了与孩子的连接。父母无法自豪地拥有孩子,是一种微妙、但却是真确的切断亲子关系的方法。父母只要对于儿女的存在不表露出任何喜乐,就足以令孩子感觉被弃。
有些父亲的外表和行为像是在西奈山颁布律法的主,这种父亲最能让孩子觉得自己是没有价值的,拥有他一点也不快乐。有时强壮的父亲拥有一种让敏感的男孩感到羞耻的天赋。麦克阿瑟将军在日本人眼中有如神明,他喜爱阳刚的事物,例如枪支和勋章。虽然他爱他的儿子亚瑟,但是他因为亚瑟喜爱柔性的音乐和诗词而感到羞耻。当父亲去世,亚瑟与父亲的声誉划清界线,背负着自己的羞耻,跟随他的音乐浪迹在巨大的城市阴影里,从此无人能识。
当父母很少付出爱的声音和触摸时,孩子就会得到一个确切的讯号,他与父母的关系是断绝的。孩子就会责怪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够好、不够优秀、不够漂亮、不配被人拥有。不配被父母拥有,因此也不配被自己拥有。
对于羞耻,不要逃避而要医治
的确存在着一种健康的羞耻感。人类是比天使微小一点的受造物,若是不能成为应有的荣美样式,就可能对自己感到深深的不满足。如果我们从来不觉得羞耻,我们可能已经和真正的自己断绝了关系。如果我们仍然能够感受到那种痛苦,那是因为我们够健康,对于自己没有成为应有的样式、不能成为我们想要的样子而感到不自在。这是健康的羞耻感。如果我从不觉得羞耻,那么我若不是已经完全圣洁,就是彻底腐败了。
健康的羞耻感是整齐利落的。它知道它的目标,一旦找到羞耻之处,它就会瞄准这个地方,施以痛苦的一击,但不影响其他层面的生活。反之,不健康的羞耻感没有目标,没有焦点;它让我们觉得自己像一个什么也不是、毫不起眼、四处飘荡的失败者。
大部分有羞耻感受的人,会倾向用程度比较轻微的邪恶行径来逃避羞耻感,像染上毒瘾、酒瘾之类的。无论是推动大屠杀或毁灭自己,他们都藉着做出可耻的事情来逃避羞耻感。
有些感到羞耻的人会做出可耻的事来向自己证明,他们并不因为自己羞于成为的样子而感到羞耻。他们用激烈的方式将自己的羞耻感付诸行动,期待若是他们对自己做出的羞耻行为不以为意甚至洋洋自得,他们就能让自己相信,“我有这样的羞耻感是应该的”。许多叛逆的青少年都是这样。
另外有一些人,他们把自己的羞耻感贴到别人身上。他们对自己心中的阴暗面很恐惧,就和害怕魔鬼一样。因此他们把自己的阴影投射到其他人的生活荧幕上,因为那些人拥有他们内心害怕的阴影而谴责那些人。他们以为自己会因为攻击其他人的问题而自我感觉好一点。但这只会让他们更加恨恶自己。
有时候一个人会因着非常羞耻,以致变成另一个人来逃避羞耻。多重人格的确存在,当一个生命变得极其羞耻、不能接受那是自己的人生时;或是因着别人对他们作出的邪恶行为,例如他们遭受来自父母的性侵时,人们逃避羞耻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否认它存在。也就是说,只要是让自己感到羞耻的事,他们一概否认。当一个家庭共谋保守一个可怕的秘密时,正是这种情况。
人们发明许多方法来逃避自己的羞耻,但没有一种方法管用。要处理羞耻感,最好的办法不是逃避,而是医治。
从上帝那里听到:你是被接纳的
雷斯赫斯·山普(Racehoss Sample)是大艾玛的孩子。大艾玛是德州中部一个火车站旁出名的妓女。儿子雷斯赫斯妨碍她做生意,因此她一直憎恶他。她常常喝醉,一喝醉就打他,而且让他确知自己毫无价值。
十一岁时,雷斯赫斯再也无法忍受,于是逃走。二战爆发,军队徵召了他,但很快就发现无法驯服他。他几乎每个月都会擅离职守,而且每次擅离职守时都会引发打斗。最后,他因为攻击和殴打他人被判三十年有期徒刑,在德州州立监狱服刑。
狱方对于不服管教的囚犯最严厉的惩罚是把他关进“坟墓”里。“坟墓”实际上是个很小的地下牢房,没有窗户,里面完全黑暗。只有两扇钢板当门,一块混凝土当床,地板上少了一块石板的地方就充当厕所,臭味萦绕不去。不顺从的囚犯会被塞进“坟墓”里禁闭二十八天,一天只有一杯水和一块饼,每六天有一顿粥糊。
在狱中的第十六年,他与其中一个警卫发生冲突,再度被关禁闭。但是这次不一样,他一被扔进去就吓得要死。他听到附近好像有水流冲来的声音,他确定水正不停渗入,把他淹死。他疯狂了!
“我开始绕着墙跑,然后像球一样在地上滚。我打伤自已,撕抓和拉扯自己的身体。我精疲力尽瘫坐在石板上,用双手掩住脸,大叫‘上帝,救我!’然后,我在指缝间看到一道光芒。我慢慢把手放下,整个牢房都在发光,像点亮了四十瓦灯泡一样。柔和的光抚慰我,我不再害怕。我感觉被一股灵气包围,它消除了我的不安。它安慰我,让我得以自由呼吸。我这辈子从来不曾觉得这么幸福、安全、被爱。有一声音从我的肚腹深处发出来,‘你不是野兽,你是人。你什么都不必担心,但是你必须告诉他们关于我的事’。我真实地体会到上帝,祂在燃烧的地狱深渊找到我,高举我,填饱我饥饿的灵魂,并将新的生命吹进我的鼻孔。”
当雷斯赫斯被放出来时,他们帮他称体重,发现他重了五磅。
这种方法或许并不是上帝进入人心灵的寻常方式。然而上帝确实去寻找他,雷斯赫斯感受到上帝的临在全然是恩典。这正是他一直渴望从妈妈那里听到的话语,哪怕一次都好,而现在他从上帝那里听到这句话:你是被爱和被接纳的。
1972年1月12日早上9点45分,雷斯赫斯出狱,口袋里只有十块美金。后来,他写下自己的回忆录。他成为第一个在州长办公室工作、第一个担任假释官、第一个在德州律师协会担任部门主管的刑满释放人员。他获颁自由之钟奖,并于1981年被提名为德州杰出犯罪防治公民。这个故事说明一个真理:恩典在感到羞耻的人身上变成正面力量,他被恩典接纳,不管他是否配得被接纳。
最仁慈的恩典,告诉我我配得
歌德说:“当我们照着一个人现在的样子对待他,我们会让他变得比现在的他更糟。若我们对待一个人,如同已经展现其潜力后的样子,我们就是使他成为他应有的样式。”
恩典给我们勇气去检视生命中阴影和光明混杂的一团。我们是在最难以置信的矛盾和令人厌倦的腐败中获得接纳的,带着我们的极度邪恶和令人愉快的美德一并被接纳。我们是受损的杰作、发育不全的圣徒。面对每个人的阴暗自我,恩典说了一句慈爱的话语:你是被接纳的。祂接纳我们一切的阴暗。
许多人感受到羞耻,不是因为我们太坏,而是因为我们不够好。未达标准比违反法律更令我们难过。当恩典仁慈地临到我们身上时,它会施行医治。当恩典以不仁慈的方式临到人时,它会引起羞耻。你可以依据领受恩典之后,是否让你觉得比较轻省,觉得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来分辨这恩典是否仁慈。
问题是:我们被恩典接纳,是单单因为我们的不配,还是正因为我们配得,所以才被接纳?如果恩典能够医治我们的羞耻感,这样的恩典必定让我们知道自己配得拥有它。我们可能不应得到恩典,同时却又配得恩典吗?
当我检视自己,我发现不应得和配得这两件事情确实同时存在。或许我既因为我的阴暗面而被恩典接纳,也因为我里面有一种黑暗无法消灭的光明而被接纳。赦免我罪的奇异恩典可能在我们里面发掘出一份荣光,是我们心里的恶魔无法永远将之隐藏的。我有一些特质,是与同为人类的所有人共有的、被我们的创造者所珍视的特质。我也有自己独特的余烬在我里面发光,而且偶尔这余烬还会被煽旺变成火焰,发出属于我个人特殊的荣耀色彩。我相信,我的共有人性和我独特的火焰,使我成为一个配得被神的恩典接纳的人。
如果我们应得到放在我面前的好东西,那是因为我做了某些事来赢得它。如果我配得,那是因为我是一个具有无比价值的人,我是按照神的样式被造的。恩典不会让我觉得更低下,而是让我觉得更有价值。它因为我是我而接纳我。当我唱《奇异恩典》这首歌时,我感受到自己里面有一种价值。这是拯救我这罪人的恩典所呈现的甜美反讽:它是最仁慈的恩典,它告诉我我配得。
当我们饶恕自己,我们医治自己内心的罪恶感;当我们接纳自己,我们医治的是个人的羞耻感。饶恕自己是在接纳自己的过程中所做的预备工作。
首先,我们要求自己为所做的事负责。我们放弃惩罚自己的需要。我们修改对自己的认识,知道自己是软弱又不完全的人,因此我们可以怜悯自己,以此平衡内心对自我的审判。我们修改对自己的感觉,我们是失败的一个负责任之人,但我们也是有价值的人,被恩典所接纳。我们朝着与自己和好的路前进,或者换个说法,朝着接纳自己前进。
恩典是指赐给我们的能力,让我们能够拥有自己那黑暗、有时候令人害怕的内在深渊。即使感觉不好,但是我们确实必须承认它们的存在,拥有它们,视它们为我们自我的一部分。恩典给了我们一份许可:如果上帝全然接纳我们,包括光明、黑暗,以及阴影部分,祂就允许我们接纳全部的自己。
找回尊严,轻省过活
当羞耻得到医治时,我们会寻回失落的尊严。有些人似乎无法接受任何人拥有尊严,好像这就是骄傲的大罪。但随着恩典而来的骄傲,跟败坏之前的骄傲截然不同。奥古斯丁认为,骄傲是“过度的自夸”——一种无节制的自尊。
傲慢有三种基本的行态:能力的傲慢、知识的傲慢,以及道德的傲慢。具有能力的傲慢人,认为他的能力赋予他权力,可以用他的能力去做他想到的任何事。具有知识的傲慢人,认为他知道所有的真理,在他头脑里的一切都是真理,任何与他的真理冲突的都是谎言。具有道德的傲慢人,认为自己是上帝的道德模范,任何生活方式与他不符的人,大有可能是生活在罪中。
奇怪的是,傲慢往往是由羞耻而来。有羞耻倾向的人很容易倾向过度补偿,假装他们不但可以被接纳,而且比任何人都更值得被接纳。一种健康的骄傲伴随着恩典而来。我们所有的都是上帝所赐的,因此当他觉得自信满满时,就会同样生出强烈的感恩之心。我们可以如此分辨缺乏恩典的傲慢,跟以恩典为基础的骄傲:傲慢是不存感恩的自负表现,而以恩典为本的骄傲则充满感恩。
我们的虚假自我就是我们努力去成为的那个自我,好让我们能够被世俗的文化、冷漠的宗教和拒绝接纳我们的父母接纳。如果我们继续弄不清上帝要我们成为的那个自我,跟其他人期望我们成为的自我有什么分别,我们就会不停地背负着跟事实不符的不健康羞耻感。
一旦我们知道自己已经被神接纳,我们就不再惧怕会被那些以不健康的羞耻感打击我们的人拒绝。我们会敢于追溯错误羞耻感的源头,即使最后会被带领走到自己父母那令人惊恐的大门前。我们可以说出来,或许可以饶恕他们,也会明确地宣告我们不再受他们的辖制。我们可以直视他们的脸,然后很高兴地知道,他们再也不能用我们惧怕了大半辈子、但其实没有必要害怕的拒绝来要挟我们。
健康的羞耻感是我们为了成为比现在更好的自己而要付出的代价。它是一个信号,代表我们和更好的自我仍然有一段距离。恩典并不消除健康的羞耻感,而是给我们力量,带着没有人能完全免除的健康羞耻感,过轻省的生活。
以恩典为根基的人面对自己的不完全,仍然活得轻省,因为他把自己的不完全视为感恩的理由,并且为了身为潜力无限的有限受造物而心怀感恩。面对难以避免的批评,恩典并不会把我们变成迟钝的人,脸皮厚到任何批评都令我们无动于衷。但恩典却让我们不惧怕批评,而是泰然面对,免于盲目追求人的肯定,不会贪婪地渴求人的称赞;在无法获得肯定时,不致感到羞耻。因为神怎么看我们,才是最重要的。
恩典释放出生命中最轻省的感觉:完全、毫无保留地被接纳。
(本文摘编自《愿将那挥不去的羞耻藏在恩典里》,史密德Lewis B Smedes,亮光文化出版,2017年4月《羞耻与恩典》重版,有修改,大小标题为《境界》编辑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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